“帕沙麗納家當代的兩任家主分别于18年前和5年前去世,所以目前是前代家主在主事。”
莉娅為薩卡斯基盛了一碗骨頭湯:“别看娜娜小姐那樣,其實是下一代的帕沙麗納的家主哦…不行。”莉娅截住大将先生伸向辣菜的筷子:“請先把湯喝完。本來傷員應該忌葷腥的,大将先生居然還想瞞着我。”
“沒有受傷。”薩卡斯基語氣堅定,緊盯着桌上一大盤紅彤彤的爆辣小炒肉,一口悶完碗裡的湯。
他不肯承認,莉娅也不可能去扒他衣服檢查,隻能無奈地跳過這個話題:
“帕沙麗納夫人,也就是娜娜小姐和妮娜小姐的母親,因為出身的家族原因,其實是連嫁了兄弟兩任家主。”
為了權力的絕對集中和血脈的純淨,哥哥去世改嫁弟弟這種事,說起來在曆史上某些王朝是司空見慣的傳統。
但在當今世界最高權力機構掌控者一族裡,為了牢固聯盟和利益還存在這種事,就未免有些吃相難看了。
“帕沙麗納夫人嫁到帕沙麗納家,本身就是政治聯姻,好不容易熬死了…”
考慮到力利正在一邊睜大眼睛聽故事下飯,莉娅頓了一下,若無其事地接着說:
“我是說,在不幸地失去兩任丈夫後,這位夫人好不容易又遇到了新的愛人。她頂住兩邊家族的壓力,在兩個女兒的全力支持下嫁給了第三任丈夫。”
她垂眼将視線落在碗沿,輕輕放下筷子:“她的丈夫是一位學者。婚後帕沙麗納夫人跟随丈夫前往西海,定居在對方的故鄉…奧哈拉。”
薩卡斯基神色淡漠,無動于衷地扒出半盤子小炒肉到碗裡:“仇怨在無知覺時就已經結下,考慮到彼此的立場和身份,嘗試和解是無意義的。”
莉娅指尖微頓,對面安靜吃飯的人黑色的眼睛沉靜冷酷。
她忍不住問:“呐,大将先生,什麼時候能放妮娜小姐回來呢?”
帕沙麗納·妮娜,那個在軍艦上襲擊她的女孩子,娜娜同母異父的妹妹。
薩卡斯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直到飯後喝茶時才說了一句:“接下來就待在馬林梵多,别再亂跑。”
莉娅愣了一下,安靜地收拾東西,不緊不慢處理家事,又将帶回來的行李一一歸納,等到力利睡熟後,她才坐到了薩卡斯基對面。
他們應該好好談一次的。
“雖然暫時把政府人員糊弄過去了,但他們不會這麼輕易放棄,對吧?”
因為各種原因,莉娅很少會跟薩卡斯基談及政府和海軍之間的關聯與種種矛盾。她不喜歡别人插手她的工作和決定,薩卡斯基也不可能會喜歡。
所以雖然她已經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松家常一點,脊背卻還是忍不住繃得緊緊的,雙手規規矩矩交疊在腿上,坐姿端正極了。
在海軍内部各項事宜的領域這一塊,面對薩卡斯基,她沒有絲毫能掌控話語權的自信。想要和海軍大将實現對等的交流,莉娅很有自知之明地明白自己遠遠不夠格。
很多時候,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方面,她從不主動依賴薩卡斯基,盡量依靠自己妥善處理。現在之所以‘不自量力’,實在是因為另有所圖。
“我聽說,你又遇到那個北海的海賊團了,堂吉诃德家族…是吧。”薩卡斯基放下茶杯,朝她攤開手掌:“似乎又被整得很慘。”他這麼說着,眼神穩穩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這件事…她也沒指望真的能夠瞞過薩卡斯基的眼睛。猶豫片刻,莉娅将左手擱上去。
“還有。”他斂眉,黑色的眼睛沉靜又強勢地看着她。
于是莉娅隻好老實把另一隻手也放進他的掌心。
他捏住她兩隻手掌,将她長而寬松衣袖從手腕撸上去。
觸目驚心的淤青勒痕霎時暴露在了他眼前。
薩卡斯基頓了一下。
莉娅感覺時間仿佛瞬間凝固了。
她避開對方的目光,把腦袋深深埋下去,全神貫注地開始欣賞自己的手…十指纖長,真不錯。
薩卡斯基的手掌寬大到一掌就能放下她兩隻手。白皙的手腕放在古銅色的手心裡,淤青和紅腫以及那條本來已經淡了許多的規整地繞了手腕一圈的血色細痕,偏偏在特意布置的暖黃色燈光下顯得格外鮮明。
所以說這種時候一點沒起到她當初想要的溫馨安甯的緩和氣氛的作用…
男人托着手裡纖瘦的皓腕,稍稍左右轉了轉,仔細打量過後才擡起眼睛,臉色冷峻地說:“還有。”
莉娅縮手,碩大的手掌突然一攏,将她的手牢牢扣在掌心,熾熱的溫度燙得她一抖。
在嚴厲的審視下,她慢吞吞将兩隻腳探出長長的裙擺,沙發之間空間有限,粉色的毛絨拖鞋上隻露出腳踝處一星半點的傷痕,看起來沒有那麼嚴重。
莉娅還沒來得及心存僥幸,大将先生就拍了拍旁邊的矮幾,冷冰冰的視線威懾地掃過來。
莉娅咬着唇畔下側内裡的軟肉,腳趾藏在拖鞋裡緊緊蜷縮。和薩卡斯基僵持了許久,她到底沒能把腳搭上去。
薩卡斯基沒有說類似于‘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亂跑’‘早就警告過你别摻和到秘密任務裡去’或者‘現在總算受到教訓,知道自食惡果的後果了吧’的話。
但那種看破不說的冷漠眼神,以及無聲的壓制和低沉的氣場已經清楚地表明了他的觀點和态度。
在這樣的情形裡,莉娅有種無能之處被看透卻無處遁形的窘迫感。
薩卡斯基伸手揭下她脖子上的紗布,受傷位置雖然很危險,但傷口非常細小,所以早就愈合結痂了。
之所以還裹着,一方面是因為現在還在定時消毒上藥的階段,另一方面是莉娅自己覺得脖子上突然出現一個色差點,太顯眼了,也不美觀。
薩卡斯基粗粝的手指在淡粉色的愈合口刮過,男性低啞粗噶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差點就回不來了。”
并不是責怪恫吓的語氣,隻是在平淡地陳述事實,作出警告。
在莉娅看不到的地方,赤犬大将的眼底沉靜地流淌着暗紅的微光,仿佛積蓄能量的岩漿。
他垂眼俯視少女柔軟的長卷發和纖細脆弱的白皙脖頸,仍舊語氣平穩:“再有下次,就…”
柔順的發絲突然間從指縫拂過,她向前栽,将額頭抵在他胸前,靜靜地不說話。
薩卡斯基話音驟停,并緩緩松開我在掌心的雙手,任她抓住自己的西裝扣子。
幾次想要呵斥,總是被她顫抖的指尖和急促的呼吸打斷思緒,始終張不開嘴。
她最近一段時間碰上的盡是些糟心事,太嚴厲可能把人會惹哭。
“你一向都很懂事,不要再犯這種低級錯誤了。”最後,他隻能這樣說。
幹巴巴硬邦邦,毫無殺傷力。
他自認已經非常寬容,卻聽見她悶悶的聲音從胸口傳來:“又不是莉娅的錯。”
“世界上壞蛋多,又不是莉娅的錯。”
“世界政府做壞事,又不是莉娅的錯。”
“為什麼最後是莉娅失去爸爸媽媽,不能旅行,不敢随便交朋友。”
或許是因為埋着臉呼吸不暢,她歪過腦袋,臉頰貼着他堆出一小堆雪白的軟肉肉。上頭有被西服扣子壓出的明顯的紅印子。金色的長睫毛翻卷着,看起來微微有些濕潤。
鼻尖和眼角逐漸泛起一點紅暈,她又蹙着眉頭把臉埋下去。
薩卡斯基垂眼,開始摩挲指尖,慢慢道:“已經年底了,在敲響奧克斯大鐘的‘16點鐘’的前後幾天,政府應該不會有所行動。”
“這期間想去哪裡,我可以酌情帶你去。”他輕輕地把手落在她的發頂,攏了攏柔軟富有彈性的長卷發。
莉娅吃驚地擡起頭:“诶?可是大将先生的任務沒關系嗎?”
說起來她也覺得奇怪,能讓薩卡斯基都受傷的任務,棘手是一回事,他那驕傲的好勝心是絕不會因為受傷而離開戰場的。
女孩子水潤的眼眸和唇瓣的齒痕一覽無餘,薩卡斯基垂眼看了一會兒:“我是說,這段時間,你跟着我行動。”
莉娅呆住了:“帶非戰鬥編制人員上戰鬥艦?這是不是會違反軍令,莉娅連後勤人員都不是…”
薩卡斯基:“随便搞個什麼調令就行了,反正你總歸也是海軍編内工作人員。”
這麼一來,時間就很緊迫了。
莉娅回到馬林梵多第一天就聯系了西瑟上校,請他幫忙找門路制作羅西南迪和力利的生命卡,說是一周内會送到,希望在那之前薩卡斯基不急着出航。
這次去北海還是有收獲的。她帶回來了羅西南迪的指甲和頭發,雖然修剪的時候沒有征求他的同意,但通知的時候羅西南迪也沒敢反對。
這件事她半隐瞞了薩卡斯基,隻告訴他要做力利的生命卡,結果當即被要求要她自己也做一張生命卡。
“那小子的我可以不管,你要自己留着也好,分給澤法老師也好,但是你的必須給我一半。”
他從她手裡接過大衣,瞥她一眼:“以防萬一,掌握你的行蹤很有必要。”
要不是他被世界政府盯得太緊,讓自己人去辦生命卡的事會更保險。
莉娅站在玄關笑眯眯地望着他,故意拉長尾音:“嘛——大将先生就坦誠地承認是在擔心我不就好啦?”
“哼。”
薩卡斯基目不斜視,低頭避開門頂框,出門工作。
“晚餐有水煮肉片,要早點回來哦~”莉娅在他身後微笑着揮手告别。
直到從窗戶看也完全不見了對方的身影,她才稍微收斂笑容,轉身回廚房。
力利坐在桌前一口氣把牛奶喝光,端着自己的餐具跑來問她:“莉娅,為什麼要這樣對薩卡斯基呢?”
莉娅正在清洗水槽,聞言低頭朝力利笑了笑:“怎麼說呢…”
“因為沒有薩卡斯基的允許,莉娅想做的事是無法達成的。”她微笑着,直視力利的目光坦誠而堅決。
“畢竟薩卡斯基的個性可不是一般的固執呢,莉娅隻好迂回地想辦法,讓他站到我這邊啦。”
“emmmm…”力利拖出小闆凳,自己站在另一個水槽前洗自己的碗盤和水杯,“那麼莉娅的固執和薩卡斯基比起來,也差不多的呀~”
“就算是這樣,至少莉娅不會去幹涉别人的想法和行動哦。”莉娅洗幹淨手,賞了力利一個後腦崩兒:“還有,你今天到底要不要去學院,再不出發就要遲到了喲。”
小胖子噌噌噌擦幹淨餐具上的水漬:“今天力利不去上學。澤法老師下午會回來馬林梵多,力利前天邀請他來家裡吃晚飯啦~”
說完他跳下小闆凳,腳下抹油溜到餐廳裡去了。
莉娅莫名其妙,下午回來和上午去學院又不沖突:“力利!你昨天不是說會去的嗎?我一大早就起床準備便當了哦!還有請客是需要做準備的,下次一定要提前告訴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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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卡斯基推開門,他等的人已經落座在遠離辦公桌另一面的榻榻米上,正和戰國對坐着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