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檔案科就是馬林梵多海軍本部最悠閑的科室。但摸魚是科長和普通職員的,隻有遠在北海的副科長莉娅一頭紮進工作,忙到夜裡十二點。
在外面漂的時間太長,遠程辦公的不便也很明顯。所以浏覽一遍去年整年的工作内容查缺補漏是她必要做的事。
再有就是安排新年上半年的常規工作計劃。别人都是年底直接辦交接,隻有她,因為長期離崗不得不做好萬全的準備。
今年…依舊要在馬林梵多苟住海軍編制内的身份。
畫完最後一張表格,她下意識抽了張白紙,剛寫下兩個島内人口數據,就猛地回過神來,把紙上的字迹劃掉,起身走到書房中央,把紙投入火盆裡燒成灰燼。
摁着額角給自己泡了一杯濃茶,莉娅把文件整理好,準備等天亮了直接回傳給西瑟的辦公室。
她後半夜要定下新的航線,準備熬個通宵。格爾戈單獨出去一趟,帶回來的消息差強人意。北海如今的無主之地遍地都是,但局勢太亂,反而吃不住地盤。
更糟心的是,她收到了北海港口小店的情報,羅西南迪暗中聯系上店員,傳達了多弗朗明哥已經緩過勁兒來,随時可以開始搞事的消息。
薩卡斯基和伊萬大帝現在和世界政府的貴族卯上了,一面還在大力搜捕人口買賣組織的漏網之魚,還真暫時騰不出手料理海流氓。
莉娅為此十分憂慮,她知道堂吉诃德家族在海軍裡是有内應的,且早早就同薩卡斯基和鶴中将透過消息。然而這麼久過去,光看薩卡斯基在北海第一個基地清理得隻剩小貓三兩隻的門戶,就知道在北海的海軍勢力完全是個篩子,塞滿了來自四面八方的雜碎。想把堂吉诃德家族的卧底有針對性地抓出來,幾乎不可能。
西瑟前兩天給她遞了内幕消息,戰國元帥或将秘密派遣一名大将前往北海,重整北海的海軍支部體系。
這算是極密級别的消息了。要是馬林梵多連派兩位大将前往北海的消息被傳出去,新世界又是一波動蕩。
由此可見西瑟這兩年混得很是不錯,在馬林梵多和司法島之間來去自如,如魚得水,同時也大大惠及了她,給她提供了一張強大的情報信息網。
隻是對于已經開始在北海圈地盤布置人手的赤犬大将來說,後來的同僚隻怕是個挺大的麻煩。不論是自願來搶肉吃,還是戰國有意制衡,在他不肯松口的情況下,沖突在所難免。
對于薩卡斯基下手處理人口販賣組織的行動,戰國不可能不知道,看情況也不是不贊同的,她大膽猜測戰國老狐狸就是這樁大案背後的大推手。
此事牽連甚廣,馬林梵多在裡面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作出了什麼動作,準備投入多少力量,以她不算淺薄的本部情報網,居然探不出一點底來。除了戰國,她想不到本部還有誰能把消息封得這麼嚴實。
所以不知道是青雉大将庫贊,還是黃猿大将波魯薩利諾……總之,海軍自身内部隐隐的鬥争,海軍同世界政府、貴族的交鋒,甚至非聯盟國對世界政府的暗中抵制,這些風起雲湧的政治動蕩就夠北海亂的了,誰都不會分出太多精力對付相對而言體量微小的堂吉诃德。
借不到大佬們的勢,莉娅隻能自己多留意,畢竟打算暗戳戳在北海偷一個家,然後繼續打擊人口買賣,支持革命軍活動的她,反而在利益沖突上更加直面堂吉诃德家族。
喝完茶,她深吸一口氣,剛重新提筆,書房門突然被急促地敲響。
請進的話音還沒落地,小副官推門而入,外頭走廊的窗沒關攏留了縫透氣,寒風緊跟着大批湧入,火盆蓄起來的那點熱度被一波帶走,莉娅整個人都凍麻了。
北海沒有春秋兩季…基地的水暖設施有必要盡快安排起來。
薩卡斯基午後帶着兵去了另一個支部基地,要回來早在晚飯就回來了,傍晚沒回,說明起碼得明天回。小副官這時急匆匆過來,顯然是出了什麼意外事件。
果然,“世界政府臨時派了特别調查官來,大将暫時把他拖住,最晚明天早上調查官就會在CP0的護送下過來。”
莉娅掀起眼簾,笑容冷靜地回答:“我了解了。接下來都交給我,你趕緊回薩卡斯基那邊。”
能帶上CP0做保镖,身份上估計是個難纏的人物。倉庫的糧種,她帶到北海交給薩卡斯基處理的那些追捕費舍爾和其他人魚的打手殺手,牢裡的人販子和叛軍,還有她的書房,薩卡斯基辦公室的許多重要數據…不知道薩卡斯基是什麼安排,她得保證統統這些都處理幹淨了。
莉娅立刻撥通電話蟲叫醒格爾戈,小副官通知完,熱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裹着一身寒氣匆匆又離開了。
格爾戈跑頭發亂糟糟地趕過來,領着腦子還在發懵的夥伴們上上下下地搬東西。他們的船停在離基地最近的港口,船上有守夜的老水手,一接到消息就做好了出航的準備。
糧種已經被薩卡斯基運走了大部分,剩下那一點她也不好帶走,幹脆混進了基地糧倉,哪怕被吃了也不要緊,她就不信這位調查官還能從一堆米糧裡發現什麼貓膩。
麻煩的是叛軍和她帶來的俘虜,這些人帶來後她就全權交給薩卡斯基處理,不知道這邊基地還留下來幾個。有必要的話…她不能給薩卡斯基留下把柄。
這麼想着,莉娅被攔在了牢房之外,守衛的海軍算是熟人。她常在薩卡斯基的軍艦上見到,是個中尉。
中尉一臉的欲言又止:“莉娅小姐,裡面…不太幹淨。”
莉娅默了一會兒,對中尉說:“如果我需要這裡變得幹淨呢?”
中尉反應很快,生硬的笑臉覆上一層肅殺:“馬上就能清理好。”
她就說,薩卡斯基不可能不留下後手。
莉娅選擇了一條偏僻的航線,去往某個非聯盟的小國。
格爾戈被海風刮醒,但還是有點反應不過來。
一門心思聽船長的話搬東西,他們想都沒想,把赤犬大将辦公室的傳真機都搬上了船,還有大摞辦公用具。比如紙筆墨水訂書釘之類的…
他感覺辦公室似乎都空了一半。
莉娅倒是絲毫不覺得不好意思。薩卡斯基在她家住的時候,别說書房的辦公用具了,茶米油鹽四時衣裳都是她置辦的。
雖然對方給錢了,但她付出了寶貴精力和時間啊。
何況她在海上漂,想買這些不方便,基地就在島上,随時能補充,她拿一點辦公用品怎麼了?薩卡斯基也不會小氣這點東西,雖然對方辦公可能也會有一點點小小的麻煩…
可是,雖然她帶走了一半的紙筆,但她留下了一抽屜的小零食呀!
薩卡斯基:……
今夜海風大,遠離了基地島嶼後,航速就降了下來。他們不趕時間,這條航道是第一次走,莉娅吩咐水手一切以安全為重。
莉娅把船交給水手,回到船艙裡繼續加班。離天亮還有幾個小時,她趕一趕,應該還能把航線圖整理出來……艙門砰地一聲被推開,格爾戈急沖沖地跑來報告:“船長,我們發現了一個女人!”
莉娅:“…哦,那可真稀奇呢。”
她捏着筆,臉龐被風吹得僵硬。
船尾處,大功率手提電筒驅散一小塊黑暗,照亮一塊圓形的海面。
老水手摁着年輕船員不許他們妄動,幾個女船員用焦急又盼望的目光望着匆匆趕來的船長。
莉娅走到船員們讓出來的空位往下看,對上一雙琥珀色的大眼睛。這對在手電光下近乎透明的瞳孔顯然不屬于人類,它的宿主是一隻雪白的大海龜。
能容納兩三人乘坐的龜殼上趴着一個不知生死的人類,通過纖細的背影和烏黑的長發可以判斷,這大概率是一名年輕的人類女性。
船隻還在以較慢的速度航行,大海龜慢慢劃動四肢,挨着船體一直跟随他們遊動,時不時擡起光溜溜的腦袋瓜看他們的動靜,似乎在疑惑兩腳獸怎麼還不把背上的同類帶上船。
大海龜的眼神淡定又從容,氣質非常沉穩,莉娅驚奇地吩咐放下救生船。
船員們早就準備好救人設施,一聽到指令呼啦啦動作起來,哪怕海上風浪大,也不過幾分鐘就連人帶龜弄上船,送進最近的艙室。
燈光一亮,莉娅就覺得救上來的姑娘很眼熟,心裡微微警惕起來。
她覺得眼熟又沒交集的人,多半是風雲人物,她現在身邊人手不多,本身也瑣事纏身,不太希望惹上麻煩。
女船員把男性統統趕出門,利索地為昏迷的姑娘換下濕透的衣服,裹進厚厚的被褥裡。莉娅簡單給她做了身體檢查,發現一些不嚴重的磕碰擦傷,另有一點受寒發熱的迹象,其他的似乎沒什麼要緊的傷痛。
回過頭來細細打量女孩姣好的面孔,莉娅一怔,愣在當場。
與此同時,黑發的少女蓦然睜開雙眼,深藍色的幽邃瞳孔撞進一片溫柔的淺藍色眼眸。
過分舒服的體驗并不能安撫妮可·羅賓警覺的神經,身體稍微恢複一點知覺,她就拼命掙紮着張開了眼睛。
柔和明亮的燈光鋪滿小小的艙室,刺骨的寒風和海水被隔絕在外,連呼吸的空氣都是溫暖的。
溫柔美麗的藍眼睛小姐坐在床邊,摸摸她的頭發,笑意溫和:“放心休息吧,現在已經沒事了哦。”
四肢酸軟無力,身體包裹在溫暖綿軟的床鋪裡,周圍全是女性,關切的善意的視線将她包圍。
疲憊和舒适一波波沖擊腦海,妮可·羅賓無法抵擋身體和精神的雙重休息需求,她短暫地失去了思考能力,下一秒就昏睡了過去。
莉娅妥帖地給病人掖好被角,囑咐女船員:“照看好她。”
外頭還是一片漆黑,她頂着寒風走,擡頭看見瞭望台亮着光。是格爾戈,他一向很敏銳。
回房間拿上電話蟲,披好外出的大鬥篷,莉娅看看時間,踱去廚房。除了莉莉薔薇号有手藝不算多麼精細的大鍋飯廚子,她其他船上都是會烹饪的船員輪流湊合。沒驚動今天負責飯食的船員,莉娅動作輕巧地翻出食材,煮了一鍋牛奶粥。
拿勺子翻攪時,聽到門外傳來一點奇異的動靜,莉娅調小火,握着手電小心去查看,就見到了卡在廚房門口的白色大海龜。
這氣質安甯的冷血動物沒在寒風呼号的北海冬眠,也是一件奇事。
莉娅分明記得上船時大家還把它一起帶到了艙内,有船員試着喂它吃魚,吃面包,白龜來者不拒,吃完船員手裡的東西,無聲無息地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大家都下意識以為它回海裡去了。
白龜抻着脖子,圓圓的鼻孔在奶香四溢的廚房裡微微翕張。
莉娅覺得有趣又好笑,撫着裙子蹲下,輕觸它冰涼堅硬的殼,笑着同它說:“你可真是不挑食…還沒熟呢,等煮好了給你留一點,你先回房間去,去陪陪她,好嗎?”
白龜用平靜溫和的眼睛看了看她,十分通人性地慢慢往後退。在外頭寬闊的地方轉過身,劃動四肢一擺一擺地往艙房爬去了。
天冷,燃料要省着用,竈上的粥便隻用小火慢慢煨。莉娅翻攪幾下,合上鍋蓋等待。
電話蟲很快響起,瞭望台上的格爾戈報告給她,前方海面結了一大片厚厚的冰,語氣疑惑不安:“不對啊,這附近沒有島嶼,北海這個區域也沒有比别的地方格外寒冷啊…”
莉娅戴上兜帽,聲音溫柔平靜:“不要緊,我會處理的。”
邊說着,她已經行至船舷處放下懸梯,在水手擔憂的目光裡獨身踏上了那片廣闊的冰面,謝絕船員的陪同,并令船上的人不許下船。
這一片憑空出現的冰陸在暴躁湧動的海面屹然不動,光滑平坦得不像樣,冰面還蔓延着濃濃的水霧,令人分不清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