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洛奇本月輪值到巴林島看管香料園,本來費舍爾·泰格到礦島客居,莉娅又私底下提醒過他費舍爾的精神狀态的問題,他因此原先打算跟同僚換班留在礦島的。
但莉娅跟北海艾拉可可女公爵的合作商談很順利,礦島從弗雷凡斯拿到了非常有價值的礦機圖紙。在礦島試驗田試用後,新版農機确定可以投入香料園區使用,大副隻作為經辦人負責最後的驗收,具體過程由香料園管理人督辦。
科洛奇第一次有機會獨自擔綱這種大項目,很難輕易放棄,掙紮許久加上經過數天對費舍爾的觀察,最終還是選擇正常輪值。
不過他幾乎跑遍了所有部門托靠譜的人注意關照費舍爾。
機器零件是在礦島生産出來,再運送到巴林島進行組裝,算時間,運輸部的貨船得等到夜裡才能到達。
科洛奇表面穩重,内心激動,一大早帶着島衛隊在島上巡邏檢查,眼見午餐時間到了,他讓衛隊輪班去吃飯,自己又到巴林島未開發的灘塗附近去巡視。
今天陽光很好,上完課的孩子們在附近戲水玩鬧。巴林島上幾乎沒有常駐的魚人族,不過看着本地小孩和外來居民的孩子玩作一堆,科洛奇心裡總會溢出滿足和感動。
有志氣的魚人,都會向往費舍爾·泰格這種魚人冒險家的經曆。要說起來,他的欠款早就還完了,為什麼不回歸廣袤的大海自由自在地旅行冒險?還不是因為這裡就有他想要的生活。
努力就有回報,大家平等、親切、毫無種族隔閡地一起建造家園,沒有人能掠奪屬于他們的勞動成果,仿佛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我科洛奇,隻要活着一天,就要永遠追随莉娅小姐的腳步!”
散發着如過水的岩石般堅硬光澤的旗魚魚人豪情滿懷地感歎了一句,撓了撓臉頰上被太陽曬得有些發幹起翹的鱗片,走向海邊打算給自己淋淋水。
今天太陽大,他曬了一上午,皮膚有點幹燥。
剛把自己浸入水中,科洛奇就察覺到了異樣。
魚人在水裡可以收集到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的信息,水波的波長遠比聲波要長,因此魚人一族對危險的預警比絕大多數人類的船隻要敏感得多。
所以在海底王國魚人島,很少存在無法預知的大規模自然災難,海水發出的預警不會騙人。
就像現在,每一滴海水都在提醒他,有什麼大家夥正在靠近巴林島。
作為遊泳速度在衆多魚人中也數一數二的旗魚魚人,科洛奇的背鳍樹得筆直。他一邊嘗試從水波中獲取更多的信息,一邊極力地加快遊泳的速度,把在水裡嬉戲的孩子全部推回岸上。
“回去!去找衛隊!去找副島!一級警報!”
本地的孩子天生機敏警惕,外來的孩子經曆的多,更知道輕重。孩子們大的抱着小的,快的拖着慢的,撒丫子立刻往回跑。
科洛奇今天帶隊巡邏,身上有示警的哨子,但他不确定來的是什麼,怕貿然吹哨刺激到不速之客,也怕牽連到小孩子。
盯着孩子們飛快消失在回園區的小路上,科洛奇再次躍進海中,往聲波傳來的地方遊去。
等到衛隊做好島上防禦再來就太慢了。旗魚魚人本就很适合做哨兵,科洛奇眨眼間就沒入海浪,不見蹤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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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娅帶了一瓶香水作為參加婚禮送給新娘的禮物。
露西安的人緣很好,來參加她婚禮的朋友把新娘桌塞得滿滿當當。
當她身披白紗入場時,祝福的喧鬧歡笑聲不絕于耳,惹得薩卡斯基不耐地甩腦袋,險些把短鬥篷的帽子甩掉。
兩人帶着幾個人高馬大的保镖,在稍顯清冷的新郎賓客位落座。
婚禮場地處處布置了鮮花,薩卡斯基的鼻子一直在不悅地用力出氣,仿佛這麼做能把那些影響他嗅覺的馥郁花朵香氣驅散。
神父在紅毯盡頭笑眯眯地注視兩位被花瓣雨淹沒的新人。塞尼奧爾·皮克用臂膀為愛人擋下許多花朵枝葉,露西安笑容爽朗,挽着他在朋友們的祝福攻擊中加快腳步,幾乎要在紅毯上奔跑起來。
莉娅坐在最遠的角落遙看男酷女靓的一對新人,嘴角笑意柔軟。
幸福的場景可以治愈許多黯淡的瞬間。
或許…她也該嘗試在兩島設置專供結婚的正式場所?
但是,如果她的島現在正處于一種被迫切關注的狀态,那麼一旦作出有鼓勵居民生育傾向的措施,兩島的面臨的麻煩恐怕會接踵而至。
新生的嬰兒本該與柔軟、喜悅、祝福、生命力等詞彙相伴。
然而人口在并不平穩的世道裡,毫無疑問是已經是一種讓所有政治勢力不得不重視的資本。
薩卡斯基垂眸看了看她,低頭輕輕用鼻子蹭了一下她被風吹亂散着細軟碎發的可愛額角。
莉娅坐了一會兒,說:“你剛才是不是舔我的頭發了?”
毛薩從鼻孔裡噴出一口氣,拒不承認。
但是冬天頭發沾過水,風一吹拔涼拔涼,挺令人頭秃的。
莉娅:“薩卡斯基,我們說好了的,你不能在外面随便舔我。”
薩卡斯基:“唔哼。”
莉娅:“你不要光嘴上答應,你要遵守諾言。”
薩卡斯基面無表情,把蓬松的尾巴甩到莉娅的小皮鞋上,裹住她裙子下的腳踝。尾巴尖嗒嗒在她小腿上點了兩下,一副“好了你不要再任性胡鬧”的表情。
莉娅蜷縮起陷入溫暖的腳指頭:“謝謝,但是…”
神父開始為新人念誓詞,莉娅隻好暫停單方面談話,認真觀禮。
婚禮場地布置得很好,從裝飾到餐點都看得出用心,且昂貴。
莉娅瞥了一眼挽着新婚妻子意氣風發的塞尼奧爾。
嗯,錢的确是不缺的。
莉娅拒絕了侍者的香槟托盤,拿一塊最典型的婚禮小蛋糕小口咬着吃。
為了參加這場婚禮,她認真化過妝的,時刻記得小心不能吃掉口紅,否則就要補妝。
她不能單獨一個人去洗手間更衣室。讓保镖守在女士專用空間附近不合适,她補妝的話得另外找小角落,挺麻煩,還容易節外生枝。
小蛋糕甜度偏高,莉娅本來要杯牛奶也能就着吃,但咬兩口咬到更為甜膩的流心,她稍微有點遭不住。
北海的甜品做得很好,除去對高質量原材料的精妙使用的美味甜品,也有重糖嗜甜的種類。畢竟氣候嚴酷,重糖重油有時候是在風雪裡多撐一夜的保命能量。
小蛋糕的包裝紙上印着當地一個老甜品店的标識,莉娅知道他們家的烘焙手藝偏傳統,巧克力可頌就做得很好吃。
這麼想着,她又勉強吃了一口。
過量的糖分令她的味覺備受折磨,甚至于産生了生理性反應。
有點想吐。
這傳統美食她欣賞不來。
頂不住了,喂狗吧。
她的表情太微妙,惹得薩卡斯基頻頻湊過來試圖嗅聞那塊蛋糕,卻一直被拒絕。他便朝着甜品區域的方向嗅聞,但各種香甜的氣息混雜在一起,他也沒聞出什麼異常。
當莉娅反手将蛋糕喂進他嘴裡時,毛薩還單純地以為這是一次和以往并無區别的投喂。
就像莉娅開鍋時把第一塊肉給他(嘗鹹淡生熟),晚飯時把所有食物夾到他碗裡(打掃剩菜),下午茶随手喂給他的一沓牛奶餅幹(太多吃不完)。
毛薩毫無防備地用左邊臼齒搗碎大半塊小蛋糕,囫囵吞進了肚子裡,殘留在舌頭和喉嚨的流心糖漿,才讓他猛然接收到這一記味覺沖擊。
薩卡斯基兩眼發直地沉默了一會兒,扭頭從桌上拎走一桶紅酒,咕咚咕咚幹了半桶。
這種豪邁的喝法立即引起了新娘賓客的注意,一群壯漢抓着酒瓶從婚禮場地的四面八方湧來,在薩卡斯基身邊圍成一圈。
壯漢們紛紛歡呼喝彩吹口哨,莉娅在圈外憂心忡忡。
她倒是知道狗不能吃葡萄,但薩卡斯基喝葡萄酒會不會喝出問題,還真說不準。
“莉娅小姐?”露西安提着裙擺小跑過來,驚喜地握住莉娅的手:“你真的來了!”
莉娅笑着祝福:“新婚快樂,露西安小姐,我唐突地來打擾了。”
雖然接觸時間不長,但不難看出露西安是個格外開朗積極的女孩子。可這種生機勃勃的單純女孩是如何與塞尼奧爾聯系在一起的,實在令人覺得出奇。
這場婚禮上,她沒有看見任何一個與堂吉诃德家族有關的人出現,或者說經過她謹慎觀察,這裡除了塞尼奧爾·皮克,沒有其他海賊。
新娘的賓客團很明顯都是本地人,圍觀薩卡斯基喝酒的人群裡有十幾個壯漢手上有厚厚的勞作痕迹,走路姿勢和身材皮膚也很明顯能看出常常出海,大概是漁夫。發色與露西安完全一緻,多半有血緣關系。
總體來說,都是普通的正經人,勞動人民身上的堅韌粗犷和塞尼奧爾這樣腥風血雨闖出來的冷酷,氣質是完全不相同的。
那些難以用語言形容的,露西安分辨不出來的異常,放在莉娅眼裡就像海豚和大白鲨對比起來那麼明顯。
與露西安寒暄着,她的餘光能看見塞尼奧爾此時正在新娘子身後的草坪邊,不緊不慢地跟過來,就像鲨魚悠閑地遊曳向海面嬉戲的海豚。
鲨魚肯定不介意和海豚待在一塊兒,那麼海豚呢?海豚會自願和一頭鲨魚成雙成對嗎?
莉娅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有充足的理由懷疑,塞尼奧爾是不是打算騙女孩子結個婚生了崽,就丢下老婆孩子去海上浪,接着開啟十年八年不回家,孩子長大自動技能子承父業。
不能怪她惡意揣測,雖然塞尼奧爾幾乎是堂吉诃德家族僅存一絲良心的紳士海賊,但海賊世界的渣爹就像春天的韭菜,割一茬冒一茬,多得沒邊。
她随口就能舉出多個真實案例:
抛下妻子和遺腹子去追求夢想的羅傑就不說了——據說露玖小姐本人是支持羅傑的,對于羅傑的結局也心中有數。在這種情況下她依然豁出性命,強行保胎20個月,熬幹骨血為他生下孩子。縱使慘烈,除去孩子自己的想法,也算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再說多拉格這混賬爹,孩子生下來差點養沒了,幾個月大丢給了同樣心大的孩子爺爺。仿佛生下路飛來就是為了讓他體驗冒險人生。還好蒙奇D家基因給力,路飛生命力頑強得像根野草,磕磕碰碰也長大了。
但可能是因為嬰幼兒時期營養不良沒打好基礎,路飛一直吃得多長得慢,又瘦又矮,一副成年了也長不到175cm的模樣,完全比不了他兩米多的爸爸爺爺。
更不用說德雷克家暴酗酒的父親。做海軍時手腳健全工作穩定的日子不好好過,帶着半大的孩子居無定所食不果腹地浪迹天涯,還險些莫名其妙交代在堂吉诃德手裡;
連善良忠厚的克多魯也難逃渣爹渣媽,生下來他爹媽就攜手旅遊去,把孩子丢在奶奶身邊當留守兒童。如今克多魯人都畢業工作幾年了,還不知道父母長什麼樣。
先前閑聊問過費舍爾幾個魚人,竟然荒唐地發現幾條魚沒一個能叫出生理學上的生父的名字。
從海軍到海賊,從巨人族到魚人族,不負責任的父親不分種族身份随處可見,簡直堪稱海賊世界一大特産。并且他們的孩子仿佛都是見風就能長,過個十來年就能出海為他們掙出“虎父無犬子”的名号。
而媽媽們,生了娃養育成才後立即原地蒸發,不是早早病死就是被歹人害死,完美诠釋了工具人的真谛。
“怎麼突然跑那麼快?”塞尼奧爾走過來,親昵地扶住露西安的腰,墨鏡逗擋不住他眼角眉梢流露的笑意。
直到他轉頭與莉娅對上視線,霎時間神情凝固。
露西安毫無察覺:“這是我的丈夫皮克,是銀行職員。皮克,這位是我新認識的朋友莉娅小姐,莉娅小姐在醫院工作哦。”
今天的天氣十分晴朗,陽光明媚,氣溫也暖和,是個辦喜事的好日子。
莉娅看了看露西安幸福喜悅的生動臉龐,又看看塞尼奧爾恢複冷酷的緊繃的臉,主動伸出手:“您好,皮克先生,恭喜新婚。”
塞尼奧爾頓了一下,緩緩回握:“謝謝。”
莉娅收回手,不由得舒展了一下指關節:“皮克先生一表人才,氣質不俗,不知道在哪所銀行高就?”
喜歡一個人的模樣還是很好辨認的,但塞尼奧爾這場建立在謊言上的婚禮,莉娅幾乎可以斷言很難有好結果。
隻是她和露西安的交情,遠沒有到可以當場戳穿這個謊言的地步。
“就是島上的銀行啦,雖然比不上世界銀行那種大機構,但也是我們北海很有名的老銀行了!”
露西安笑嘻嘻挽住男人的胳膊:“多虧丈夫有個體面又賺錢的職業,房子也好婚禮也好,都能完全按照意願來布置呢。”
莉娅笑意盈盈,看向塞尼奧爾,眼神微涼:“是呢,最近北海也不太平,這時局正經又能養家的職業可不好找,皮克先生真是能幹。”
新郎身姿挺拔地站在妻子身邊,臉上的笑容沒有幾分鐘前熱烈,隻保持在一個比較禮貌的程度。
“就是啊。又是人販子又是海賊什麼的,把我們普通人好好的家破壞得七零八落!我最讨厭這些可惡的家夥了!”露西安義憤填膺,豎着眉氣鼓鼓的樣子很生動可愛,但眼裡流出的憤恨也毫不摻水。
莉娅冷眼看着塞尼奧爾輕輕抽動了一下嘴角,笑意勉強,放在外面的手也塞進褲兜,熨帖的西裝褲口袋鼓起明顯的弧度。
适可而止,莉娅主動轉移話題,笑着說:“高興的日子不說那些晦氣的東西,真虧你能在工作日請來那麼多客人。”
說起這個露西安得意洋洋:“我可是早早定好婚禮日期,讓他們務必提前把時間給空出來。這個時節适合舉辦婚禮的天氣可不多,雖然我更喜歡雨天,但總不能讓賓客淋雨吧。”
說着露西安指指人群裡已經開始和薩卡斯基對瓶吹的幾個大漢:“喏,那是我的堂兄弟們,好多年沒見了。要不是這陣時間太亂他們出不了海,還未必能來參加我的婚禮呢。”
說到這個話題,露西安的臉色又微微地沉下來。
莉娅一頓,先分了些許注意力給以一對多穩定發揮的薩卡斯基,接着注意到許多圍觀賓客沖露西安笑着揮手。
露西安招手:“你們!婚禮才開始多久!可不要等一下全喝醉啦!”
回應是大片熱烈的笑鬧調侃聲。
好氣氛讓莉娅等了好幾分鐘才有機會開口:“露西安果然是個讨人喜歡的姑娘,你今天結婚,不知道多少男人暗中心碎呢。”
一般來說,她不會在婚禮上當着新郎的面對新娘說這種話,哪怕隻是恭維打趣也不會。
不是她要多管閑事,如果接觸堂吉诃德家族的重要成員,一定要選擇一個合适的突破點,那麼沒有什麼比現在,此刻,同時作為新娘的朋友和新郎的底細知情者這兩個身份,對目标進行敲打施壓更合适了。
露西安被稱贊,開心又貼心地拍拍丈夫的胳膊:“放心哦皮克,雖然你老婆我人緣好,但那些都隻是朋友,我的男人各種意義上…都隻有你一個人哦~”
莉娅:“……”
皮克:“……”
露西安微妙的語氣和停頓讓兩人不約而同沉默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