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莫比迪克号一片寂靜。迎接各番隊凱旋的派對狂歡了整夜,甲闆艙室各處躺着酩酊大醉的船員。
薩奇費勁地拖開擋在門口的夥伴,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床位上。
“蒂奇,你怎麼還在看書啊?和那幫混蛋瘋了一晚上不累嗎?”隔着一個床位,薩奇用毛巾擦拭頭發,眼尖地瞥見蒂奇手下壓着的圖紙,看起來像是某種建築的輪廓。
蒂奇起身收拾書本,随手把圖紙夾進書裡:“反正我不用睡覺嘛,幹脆看看書打發時間。”
“全世界會天天看書的海賊也沒幾個吧。”薩奇打着哈欠,随手撈了一條被子鑽進被窩:“我也睡了。現在浴室沒什麼人,你可以趁他們沒醒先去洗澡。”
蒂奇拉開房門,笑眯眯地:“我不是一直都這麼做嗎,在沒人的時候做事很方便的。”
少年人睡眠質量好,短短幾句話的時間,薩奇已經睡着了。他什麼都沒聽見。
跨過擋在路中間的船員,蒂奇看了一眼船長艙室的方向,轉身往倉庫走去。
莫比迪克号上沒有圖書室,所有多餘的書本圖紙都堆在倉庫的一角。很多夥伴知道蒂奇喜歡看書,帶回來金銀财寶的時候也會給他捎兩本書。
白胡子海賊團是個不錯的栖身之處,他一直都知道。
和船員們鬧了一夜的隊長們,此刻正聚在船頭處開會。
莫比迪克号很大,船員很多,白胡子海賊團事也很多,一般情況下隊長們除了吃飯,不會全部聚在一塊。
隻有發生大事需要協商或者多位隊長出任務回船,才會像現在這樣齊聚一堂。此時正是各自出任務的十位隊長回來之後的第一次集體會面,隻是在他們回來前,又有三個番隊單獨出海,所以這次聚會人也沒齊。
馬爾科站在白胡子下首第一位,頭疼地摁住太陽穴:“看來新世界真的亂起來了,連我們白胡子海賊團的隊長們居然都全部晚歸喲咿!”
十四番隊隊長斯比多·基爾攤手:“别這麼看我,我又不是最後一個回來的。”
六番隊隊長布拉曼克耿直道:“但你明明離得最近,而且你的速度也是我們之中最快的,隻比從最遠的北海回來的喬茲快一天本來就很可疑。”
集體晚歸導緻馬爾科現在看起來不太好惹,基爾可不想被炮灰:“哼,外面的情況哪裡是短短幾天能看明白的。要是布拉曼克你,說不定這個時候都還沒回來呢!”
七番隊隊長拉克約跟布拉曼克關系好:“你不要總是拐着彎說布拉曼克笨。”
布拉曼克:“基爾,喬茲比你回來得還晚。”
喬茲:“我是臨時決定去北海,所以才回來晚了。”
眼看有夥伴要鬧起來,隊長們看熱鬧的心蠢蠢欲動,紛紛開始添油加醋、火上澆油。
馬爾科忍無可忍:“喂喂喂,都給我适可而止喲咿!”
九番隊隊長布倫海姆:“别生氣了馬爾科,這次外出也算有收獲。”
白胡子喝着酒看熱鬧:“咕啦啦啦啦啦啦——這不是都還很有精神,說明沒發生什麼糟心事嘛!”
場面稍微安靜了一些。
外出的隊長們面面相觑,神色遲疑。
布倫海姆斟酌着開口:“老爹,我也說不清是好事還是壞事。”
“事情有點奇怪。”
比如喬茲會臨時轉去北海,就是因為發現流民有往北海較大規模遷移的迹象,這是個很反常的現象。
喬茲也疑惑:“明明是從北海開始亂起來的,但北海本區域的流民卻不多。”
貴族和人販子一窩蜂地往北海外逃,平民大批大批往北海跑。真是前所未有的場景。
“哦?”白胡子挑眉,放下酒瓶:“就因為北海的奴隸主都被收拾了?”
喬茲:“可能是。據說北海那邊就算是最混亂的非聯盟國,現在也沒人敢做人口買賣了。”
布倫海姆補充:“不隻是人口買賣,連黑市和軍火商這幾個月都縮着脖子。”
他沒去北海,但是在新世界遇到了從北海跑出來避風頭的軍火販子。
以藏斜靠在船舷:“這我知道,海軍那個新大将在北海發威呢。海軍聯合伊萬國和傑爾馬66,把北海攪了個天翻地覆。”
這種隻折騰貴族而不波及平民的情況前所未有,北海流民少的原因也說得過去。
喬茲接回話:“我覺得主要是大伊萬國在公開召回北海人,說是隻要回去就管吃管住包工作。”
白胡子:“嗯?那個公開跟世界政府不對付的大伊萬?”
他抓了抓自己的腦袋:“弗拉基米爾那家夥還是大伊萬的皇帝吧,他發橫财了?”
七番隊隊長拉克約:“不像啊,大伊萬從突然配合海軍清掃人販子老巢開始,就被各方盯上了,如果突然有錢會被提前發現的。”
馬爾科聽了半天沒表态,此時突然幽幽地插了一嘴:“因為田地收獲了吧。”
十三番隊隊長阿特摩斯:“不可能,北海還太冷,田地長不出糧食。”
說完他又不确定地看向喬茲:“北海現在還冷嗎?”
喬茲點頭:“我去的時候還在暴風雪。”
馬爾科擡擡眼睛:“你去酒館了吧,食物漲價了嗎?”
喬茲想了想:“沒注意,但是我吃得很飽。很多酒館餐館都開着,客人也不少。”
下暴風雪的天氣,酒館餐廳不僅沒歇業,生意還很好,隻能說明食物方面确實沒有短缺,流入人口數量大,以及北海人沒有因為這場動亂面臨生存窘境。
喬茲和阿特摩斯對視無言,分别陷入沉思。
白胡子展臂抓了一桶沒開封的酒,咂咂嘴:“莉娅小丫頭的酒不錯,就是不夠喝。”
純糧食釀的酒又香又有勁,喝起來還不上頭,攏共三十幾桶,早被船員們一搶而空。
拔開酒塞子,白胡子給自己的大兒子倒了一杯,饒有興緻地支着膝蓋:“說說看。”
馬爾科捧着滿杯酒,瞄了一眼老爺子腳下的空酒桶,使眼色示意近旁的庫利艾爾和金古多把剩下幾桶酒搬走。護士團莫妮卡前天下了緊急通告,要求嚴格控制老爹酒量。
他嘴上話鋒一轉:“比斯塔剛才來電話了。”
白胡子海賊團的旗幟庇佑着許多島嶼的土地。莉娅意外拜訪之下帶來了珍貴的糧種,作為船長,白胡子愛德華·紐蓋特不出她所料,很快決定将糧種送往麾下各個适宜種植的島嶼。
為此他在船上十個隊長帶隊外出曆練的情況下,又派出了僅剩的六名隊長中的三個,其中包括實力強勁的五番隊隊長比斯塔和他的劍士隊伍。
“有人帶頭反對耕種。”當夥伴們傳回意料之外的訊息,被默認為白胡子海賊團‘副船長’的馬爾科立刻意識到,他們以為的安全地帶,也許早就不安全了。
回想起糧種下發後,短短幾天内發生的許多異常,馬爾科眼神發冷:“而且不隻是一兩個島嶼有這種情況。”
大部分島嶼都感激涕零,為得到珍稀糧種欣喜若狂,這是值得欣慰的。隻是被庇護的人那麼多,總有一些人已經習慣于被接濟。
可能是不勞而獲的日子太舒坦,時間日久,恩惠也變成理所當然。
于是當恩情不再毫無代價,也就有人會為了利益勾結恩人的敵人,在意想不到的時候給他們來一記背刺。
白胡子放下酒,酒桶穩穩當當地落在甲闆上。老爺子被酒浸透的喉腔滾動出低沉的音調:“受傷了?”
隊長們齊齊看過來,馬爾科的聲音不高不低地在甲闆上響起:“說是子彈打穿了肋骨,但沒有傷到内髒,養幾天就能好。”
比斯塔的劍術在新世界也算得上數一數二,别說區區一顆子彈,加特林也穿不透他的一雙“花劍”。所以能夠傷害到他的,除了頂級的高手,就隻有他毫無防備的人。
白胡子默然,緩緩啜了口酒,問道:“那小子啟程回來了嗎?”
馬爾科搖頭:“他說要按計劃去往下一個島嶼。”
白胡子:“頑固的蠢小子。”
馬爾科:“要我催他回來嗎?”
白胡子沉吟片刻:“算了,他想怎麼樣随他去吧。”
“但是告訴他,離開時不要忘記拔旗。”
白胡子往後靠,頭抵在巨大的桅杆上,眯着眼睛想了想:“還有其他一樣情況的島嶼,也都拔掉吧。”
有史以來第一次,白胡子海賊團放棄了部分被庇佑的島嶼。
隊長們聽着老爹和馬爾科的對話,毫無異議。
在白胡子海賊團,同伴就是鐵則。況且他們是海賊團,又不是什麼慈善機構。
馬爾科:“為了防止被世界政府發現,比斯塔把糧種毀了一部分。”
世界政府囊蟲蛀蟲雖多,人精也不少。糧食事大,雖然馬爾科注意提醒過讓同伴們保持低調,但萬一被發現端倪,他們海賊團麻煩就大了。
話說回來,種子果然是好種子,在不同的島嶼成活率都非常高,種得最早的一批已經大豐收了。比斯塔損失部分後,剩下的糧種不夠分,有些島已經在向他打聽,想多購入一些糧種。
馬爾科神情微妙:“莉娅小姑娘留了電話蟲,她的下屬說早就準備好了我們海賊團的份額。”
莉娅任命的農業組銷售代理人是個幹脆利落的姑娘,說話像倒豆子一樣,又快又脆:“買的量夠大,可以給你們定向優惠,還能留點運費和差價給你們賺。”
馬爾科:“我們不是為了賺錢喲咿。”
代理人比金:“管你們是為了什麼,有錢難道不掙?”
馬爾科:“以前直接給财寶,現在财寶用來買糧種而已,都是一樣的喲咿。”
比金語帶驚詫:“升米恩鬥米仇,你們還不吃教訓嗎?”
馬爾科挑眉:“你怎麼知道的?”
比金:“你們要動作快的話,這會兒稻子都該收完了。島主給你們的種子收獲完夠你們海賊團吃三年。你這時候跑來問,肯定是糧種損失得太多了呗。不過島主說了,正好把身上的虱子摘幹淨,花點錢買教訓,你們也不虧。”
馬爾科生出一點點尴尬,輕咳兩聲:“那你們島主怎麼就知道會…我們要再買糧種喲咿。”
年輕姑娘聲音爽利:“猜的呗。我們島主料事如神,猜事情很準,次次都不白做準備。”
馬爾科若有所思:“是嗎,但總有我們不再買的可能性吧?”
比金滿不在乎:“不買就不買呗,反正也不是賣不出去。島主隻說先準備着,你們要是用不上,自然有用得上的地方。”
說着她又極惋惜地歎口氣:“真能糟蹋好東西。錢也就算了,這都是隻能種一季的種子,新的批次還得半年才能出來呢,太浪費了。”
馬爾科:“…我們會認真使用的。”
比金:“還有,直接給錢和給種子,絕對是不一樣的好嗎?幫人不是這樣幫的,你們這麼搞遲早出問題。”
大副來糧倉調貨,從頭聽到現在,聞言終于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比金。”
比金縮頭:“好啦,我不多管閑事。你留個地址,我們今天就能發貨。”
莉娅準備得早,兩島的貨船預備得多。現在六成都往北海來回,白胡子海賊團這點貨比伊萬差得遠,比小地區強一些,跟大船隊走捎帶着就過去了。
馬爾科:“如果他們沒誇張,這兩天就該到了。”
以藏:“從這裡去北海也順路,馬爾科,你覺得是莉娅小姐賣糧種給北海了?”
馬爾科也說不清她是臨時做的決定還是早有準備。
莉娅去往北海的時機太微妙,跟奴隸組織被清繳剛好是前後腳。但不論是哪種,在所有人都還在觀望的時候果斷出擊,這份氣魄就很不簡單。
想起當時莉娅離開時帶走的三艘大貨船,以藏感歎:“她當時隻說去北海做生意…沒想到是做這門生意。真有膽量啊。”
不僅頂着被世界政府盯上的壓力跟大伊萬做起生意,還順便踢了鼎鼎大名的白胡子海賊團一腳,提醒他們清理門戶。
這不是一般人的膽量。
以藏恍然:“啊,她說的禮物其實不隻是糧食嗎?”
白胡子哼笑:“小鬼頭,将老子一軍。”
馬爾科汗:“小鬼頭什麼的…不要用這種詞來形容女孩子啊老爹,會被讨厭的。”
任性散漫的船長靠在桅杆上喝酒,漫不經心地提了一句:“這小鬼感覺很習慣清理叛徒這種事。”
馬爾科:“警惕性高對她來說是好事吧。”
白胡子眯着眼:“不是警惕的問題,這家夥對人,不存在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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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更大的麻煩找上門前,莉娅打包好行李,準備前往伊萬。她昨晚與露西安告别過,今天一早塞尼奧爾突然登門拜訪。
莉娅有些詫異,她這些日子對塞尼奧爾的态度可不怎麼客氣。
“露西安大約45分鐘後過來跟你道别。”塞尼奧爾·皮克擡手确認了一下手表時間:“我有事想要拜托你,米洛達小姐。”
莉娅秒懂他是瞞着露西安過來的:“和露西安有關?”
塞尼奧爾沒有繞彎,坦言道:“是的,我有事必須離開一段時間,放露西安一個人在這裡我不放心。”
這裡本來遠離北海風波旋渦之外,若不是奴隸組織被追殺,莉娅也不會這麼早來北海會見艾拉可可,并向她提供情報,讓這座島嶼所屬勢力也陷入政治鬥争。沒有這一系列前提,塞尼奧爾和露西安大約還在安穩度蜜月。
從薩卡斯基問她要北海的情報開始,莉娅在奴隸組織事件後,隐隐察覺到自己好像改變了什麼軌迹。
按照原本的發展,北海應該不會是現在這副模樣的。而這種變化是好是壞,她也不能确定——不過大方向上人口販賣合法化的道路明顯被阻擋,她就姑且當做是在往好的方面改變吧。
況且事已至此,她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根本沒有精力去憂慮不曾發生的其他可能性。即便手裡握着原劇本,很多事她大概也會堅持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