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隻有關系比較近,本身卻沒實權沒能力,沾着姓氏的光橫行霸道的纨绔才會這麼幹。
像艾拉可可和塔克,一看就知道在家族裡的地位舉重若輕,紋章隻會低調地繡在袖口或者隻體現在乘坐的交通工具上。
艾拉可可明确表示過北海已經沒有除她以外有分量的弗雷凡斯王族,馬修這一系估計也不在她麾下。莉娅一點都不擔心得罪這個落魄王族分支,會給艾拉可可帶來麻煩。
其實商人作為附屬,胸前也有小小的一個紋章,銀色繡線隐沒在淺藍布料裡,現在隔得近能看清楚了,她才發現竟然也是認識的。
莉娅轉臉跟盧卡斯搭話,因為感覺有些疲于維持社交微笑,扇子依舊擋在臉上:“您認識費曼嗎?”
“哦?您認識費曼兄長嗎?他是我的大堂兄。”
說起來,和塔克·費曼結識還是在賽肯島上。費曼就是那個主動搭讪她的金發男人,也是帕沙麗納家姐妹倆的表兄。她跟薩卡斯基從賭場的暗室裡出來後,伺機與他交換了聯系方式,後來還間接做過兩筆互惠互利的生意。
通過娜娜和妮娜兩姐妹,莉娅知道費曼是她們母親家族下一任繼承人,地位很高。那麼能親切地稱呼他為兄長的盧卡斯,必定也不是什麼無名角色。
“這麼一看,您和費曼先生氣質很相像。”
至少審美很一緻,且都不吝惜放下身份主動向女孩子搭讪交談。
莉娅眼睛微彎,露出一個真情實感的笑容。
盧卡斯臉頰泛紅,眼睛裡浮出掩不住的欣喜:“您過獎了,我離費曼兄長還差得遠呢。”
她猜得沒錯,塔克·盧卡斯是家族裡最小的孩子,父母也有舉重若輕的地位,和費曼這種中心人物确實是一個圈子裡的。
在他們有志一同的無視下,弗雷凡斯·馬修咬着牙,羞憤不甘又隻能忍氣吞聲地默默退走。
他們家空有一個姓氏,亡國後連爵位變得都可有可無,僅有的那點資産根本不敢同時得罪資産雄厚夫家顯貴的公主和在新世界也有大把産業的塔克家族。
幾句話的功夫,以莉娅三人為中心,人群有意無意地聚集過來。剛才的小沖突大家都看在眼裡,現在大概是以為塔克家的少爺借此為契機,從她身上找到了突破口。
莉娅眼睛都不眨,微笑道:“您如此紳士禮貌,為人正直勇敢,想必日後也會成為不遜于費曼先生的優秀人才。”
年輕的盧卡斯少爺面對心儀的美人,還是很容易害羞,被稍微客氣稱贊兩句就耳朵紅,不如他堂兄那樣坦蕩。
不過他的教養和學識很好,加上有商人在一旁知機地附言逗趣,場面一時間看起來有說有笑很和諧。
大庭廣衆之下,又是權貴雲集的場合,無論是看在帕沙麗納姐妹和費曼的面子上,還是為盧卡斯先前的出頭承情,莉娅都不會吝啬好聽的話。
交談間,一些刻意的私語若有似無地飄過來。
盧卡斯的表情有些難看,商人觑着主家的臉色,漸漸閉緊了嘴。
莉娅垂眸不語,内心毫無波瀾。
隻是些不輕不重的嘲諷和自恃身份的蔑視。
并不是所有權貴都歡迎薩卡斯基來北海分蛋糕的。
勢力更疊也意味着利益的重新劃分。
有因為赤犬大将的強勢插足得到好處的人,也就有獲利不如從前的人。
會急匆匆趕赴這一場倉促的宴會的人,有不少隻是因為沒得選擇而已。跟着薩卡斯基或許還能分口肉,跟世界政府,别說分肉吃,自己恐怕就是那塊被吃的肉。
讓渡出去的權力和利益,其實也是買命的保護費,認真算起來沒有誰真的吃虧。總不可能讓薩卡斯基白白頂在前頭做免費肉盾吧?
和從前對此的落差讓人一時認不清自己的位置,被輕易煽動了而已。
用不了多久,這些人就會懊悔自己豬油蒙了心,在有求于人的宴會上遷怒海軍大将親近的人。為避免想象中的枕頭風吹垮自家,大概率還會奉上厚禮賠罪。
“他們真敢啊。”
跟了中将很多年的上校感歎:“薩卡斯基大将雖然上任沒幾年,赤犬這個名号可不是一天兩天白叫出來的。”
老中将拿了碟壽司回來:“傲慢很容易讓人變得愚蠢。”
更年輕的軍官可不管那麼多,聚在一塊兒小聲議論:“那位小姐的氣質可不像那種地方出來的。”
“我也覺得,感覺她有點像我以前的老師!”
“雖然是個美人,氣勢卻不一般呢。”
能在北海混出名堂的海軍,大多有些眼力在身上。
維爾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大口吃肉,偶爾掃過人群中心的三個身影,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哼,不就是赤犬的小情人嘛!”
隔得近的老派貴族腆着肚子嘲諷:“果然是沒見識的庶民出身,一個女人而已,也會被吓住。”
“就是,漂亮的女人多得是,庶民為了讨好上司真是賣力啊哈哈哈。”
“這可不一樣,這個女人可是難得的貌美,說不定指望赤犬也送他們幾個女人,才這麼賣力呢。”
肆意嘲弄的聲音太大,成功吸引了莉娅他們的目光。
貴族們普遍不屑于和平民出身的海軍軍官為伍,覺得他們是身份卑賤隻會在戰場厮殺的莽夫,更不滿出現在宴會上的軍官居然能和貴族平起平坐。
不論是馬林梵多還是四海基地,軍官們也習慣了貴族的德行,平時雙方相看兩相厭,一般遇到這種情況都會無視對方。畢竟手下帶着兵,鬧起來政府也不可能替海軍主持公道,隻會連累自己人。
可現在是在他們海軍的地盤,對方越說越過分,所有海軍臉色都不好看,有脾氣火爆的軍官拍案而起,指着為首的貴族怒罵:“嘴巴放幹淨點!一頭蠢肥豬也配議論我們大将!”
大肚子貴族險些氣歪了臉:“粗鄙低賤的東西,說出來的話跟你的血脈一樣惡心無禮…”
瞥見議論焦點的女人正緩緩走近,他冷笑一聲,提高音量:“不會是看上了海軍大将的小老婆,想等你們大将玩膩了也借你玩玩吧?”
這一桶髒水潑得惡毒又有水平。莉娅聞言都稍稍頓了一下。
如果是普通家教好性格又溫順的女孩子,聽到這種話一定羞憤欲死。要麼忍住屈辱回避,不摻和“男人間的争執”;要麼氣得失去冷靜,慌亂斥責辯駁,被抓住話頭羞辱。
而出頭的軍官礙于她在場,很可能會有所顧忌,反而很難有力地反擊這種言論,最後隻能忍氣吞聲。
但是莉娅不會被這種伎倆擊敗。
保持原有的步伐,莉娅在衆人的注視中,不緊不慢走到又氣又急陷入兩難的軍官跟前,叫出了他的名字:“阿爾喬姆上校,久仰大名。”
阿爾喬姆是北海本地人,準确地說,他是大伊萬國出身,行事很自然會偏向大伊萬。
莉娅在決定和伊萬大帝合作前就調查過有關事項,阿爾喬姆是很值得關注的人物之一。後來他還在兩島農業部技術人員前往大伊萬的航程中提供了便利。
她大大方方地朝他伸出手:“我家裡人去伊萬時受您照顧了。”
阿爾喬姆根本不知道眼前的女性就是給他的國家帶來糧種的人,此時一頭霧水,小心回握對方的手,勉強回應:“哪裡哪裡,您,您太客氣了。”
他猜測莉娅是不是特意來幫他們一群海軍解圍的,心裡為她冷靜的态度悄悄松了一口氣。
大肚子貴族沒有善罷甘休,惡意地調笑:“大家看看,海軍大将的小老婆就是不一樣啊——不但格外漂亮,小嘴也甜的很,幾句話就能收服男人的心!”
阿爾喬姆感覺剛壓下去的火噌噌噌燒穿了腦袋。他一腳踢開擋在身前的桌子,桌子都腿踢斷兩條,接着逼近對方:“你個欠#$%^的畜生崽子!老子今天就要用#$*(!@洗洗你的嘴!讓你以後見到老子就跪下來舔!@#$%……”
這段話髒得在莉娅耳朵裡自動消音,一旁的盧卡斯臉色乍青乍白,看樣子恨不得上手替他心儀的女士捂住耳朵免遭精神玷污。
她閉閉眼,維持住僅存的禮貌性微笑,寬慰自己:阿爾喬姆上校是個性情中人。
海軍們都聚攏過來,氣勢不善地站在阿爾喬姆身後,和圍觀的權貴們形成無聲的對峙。
莉娅當然不能讓雙方真的動起手來。
她攔下阿爾喬姆時,大貴族已經領口破爛地躺倒在地,耿直的海軍上校沙缽大的拳頭離他的鼻尖隻有二十公分,他的臉色比窗外的積雪還要蒼白。
“不用生氣,無知者一般都刻薄狹隘。至少有一件事他說得對,”莉娅的手虛搭在比她大腿還粗的臂膀上,往前輕推,成功讓阿爾喬姆退了兩步。
她笑着說:“我無疑是位漂亮的女性,對嗎?”
調侃的語氣和明顯的偏袒态度讓海軍這方氣氛放松許多。
“至于阿爾喬姆上校對您的評價,”莉娅轉頭居高臨下俯視着對方,笑意未變:“還請不要放在心上。畢竟您誇贊我容貌漂亮時,我也沒有生氣呢。”
貴族的腦門上還挂着被阿爾喬姆的拳頭吓出來的冷汗,明顯還沒反應過來,張着嘴囫囵跟着吐出兩個字:“漂亮…”
“嗯?剛才在誇誰的老婆漂亮?”
黑薩的手從身後摸過來,攬住莉娅的腰。
他出現得無聲無息,宴會廳詭異地陷入安靜,像被突然按了暫停的收音機。
問完話,他停頓了一下,又緩緩地笑起來,紅色的眼珠子冷冰冰的:“哦,是我的。”
赤犬大将的氣場沉甸甸壓下來,比暴風雪前的雲層還要冷酷,比北海最北的狂風還要暴烈。海軍們繃緊身體低着頭,盧卡斯站在原地,心慌時餘光瞥見其他賓客連呼吸都放輕。
沒有人敢發出聲音。
在極端壓抑的氛圍裡,隻有莉娅在努力保持心平氣和。
她推開薩卡斯基箍着她腰的手,面色無波地微笑:“大将先生不要開這種玩笑,對我這樣單身的女性來說是很困擾的。”
想道接下來薩卡斯基還要處理這一攤麻煩,莉娅半點都不想摻和了。她感覺身心俱疲,正眼都懶得看薩卡斯基一眼,不客氣地告辭直接離開了。
這個海軍基地已經做好改建規劃,很多地方已經提前圍起來,莉娅要去更衣室換回自己的衣服,得繞一大圈。
基地基礎設施不太好,這條路的燈就有的亮有的不亮,大部分是不亮或者亮度很微弱的。這樣的光線裡,昏暗的走廊更加看不見盡頭。
莉娅站在原地,輕輕歎了口氣。
她太累了。
糧種的生意,伊萬的合作,兩島的規劃,報社的計劃,再加上難纏的黑薩,要她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穿着不喜歡的衣服,在不想參加的宴會上,撐着精神應付不喜歡的賓客,警惕着不對勁的家夥,說着每一句都精心考量過的不喜歡的話,解決不該她解決的不省心的麻煩。
她忍耐堅持得腦袋都一陣陣地痛,當黑薩回到宴會廳的那一刻,她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她一絲笑容都擠不出來,一個字都不想再多說。
前方的路在莉娅的感官裡無限拉長。她慢慢走着,慢慢調整緊繃的狀态。
很多事情都還沒解決,她還不能放任自己沉進疲憊的漩渦盡情釋放壓力。
“莉莉。”
莉娅驚吓地縮了一下指尖,她沒想到薩卡斯基這麼快就處理好那一攤麻煩的問題,匆忙壓抑住頹喪的情緒,擡頭去面對讓她疲憊不堪的罪魁禍首之一。
黑薩摸了摸她微涼的臉頰:“你看起來有點累。我抱你回去。”
莉娅撥開他的手,自己沉默着往前走。
黑薩跟着她慢吞吞的腳步,捉着她的手放在掌心裡親密地揉搓:“那杯酒有點小問題。”
莉娅點頭表示知道。
黑薩又說:“誰讓你不開心,你就讓誰難堪,不用對那些家夥客氣。”
莉娅都懶得理他。
黑薩停住腳步,眯着眼看她:“怎麼不高興?”
莉娅沒停下來,繼續走自己的路,留給他輕飄飄一個字:“累。”
沒走兩步,她被提到他懷裡,熾熱的溫度密不透風地裹住她:“莉莉,怎麼不高興?”
他們正好經過一個偏僻的拐角,空間窄小,一下子就被他的聲音和軀體填滿。
黑薩托着她小巧的下颚,手掌包住她的臉頰,暗紅色的眼眸在她的臉上巡視,帶着淡淡的疑惑。
莉娅掙不開他銅牆鐵壁似的身軀,也無力掙紮,僵持了兩分鐘,壓下翻騰的情緒,溫聲告訴他:“我做不喜歡的事,就會格外累。”
黑薩笑了笑:“怎麼不跟我生氣。”
聽了這倒打一耙的廢話,莉娅隻能PUA自己:他有病,他腦子有病,他現在是個病人,我應該讓着他。
再逼自己不要去回想他是如何無視她的抗議,鎮壓她的脾氣,又是如何用露西安逼迫她主動親近他。
莉娅頓時覺得自己的微笑在此刻正散發着普度衆生的光芒:“忍一忍就過去了。”
她實則沒有力氣發一頓足夠宣洩她怒火的脾氣。
聽了她簡直可以說是溫順的回答,黑薩那點看起來就不安好心的笑意慢慢消散。
他垂眼盯着她:“你說忍我忍得很累?”
莉娅不想費勁思考他不高興的點在哪裡,挪開目光敷衍道:“可能是我沒表達清楚。”
黑薩捏着她下颚的手微微用力。
莉娅吃痛,皺着眉看他。
黑薩面無表情的臉上覆蓋了一層看不見的怒氣。
“你知道我和那畜生本質上是同一個人。”
莉娅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這裡這個“畜生”指的是毛薩。
她不喜歡這種說法,也不知道他在鑽什麼牛角尖:“嗯,我知道的。”
黑薩的怒氣仿佛快要實質性地燃燒起來:“你知道什麼?你知道你在縱容他,卻要忍耐我到這種程度?”
莉娅看着他,感覺血液難以阻擋地加快了流動速度。
他是黑化版的薩卡斯基。
他時不時就要抽風一次。
他隻是又在犯病。
莉娅緩緩開口:“薩卡斯基,我沒有…偏心。”
還是溫溫柔柔的語氣:“我是說,我知道,我明白。但是我沒有偏心。我一直,一直都是這樣。”
他們之間的一直,有多久來着。
黑薩安靜了很久。
開口時,他的語氣也溫柔:“莉莉,你是什麼意思?”
她終于微微一笑,疲憊使明豔的臉龐顯得格外溫柔無害。
薩卡斯基的臉色沒什麼變化,隻是額頭上的青筋一條一條顯出來,眼睛的色彩似乎在極速地加深。
莉娅沒來得及看清那顔色的變化,頭頂僅剩的幾盞燈突然爆開炫目的火花,燈泡碎裂的細微碎片擦過她的臉頰。在微痛的觸感中,窄窄的空間陷入黑暗。
莉娅的神經遲鈍地感覺到了巨大的壓迫力,來自眼前模糊的輪廓。是薩卡斯基在釋放氣場,和在宴會廳時的威勢完全不一樣,這次莉娅深刻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濃厚殺意。
可她被他緊緊按在懷裡,生理和心理同時受到壓迫和撫慰,這種矛盾迅速沖擊着她的精神防線。
在莉娅毫無準備地進入混亂時,薩卡斯基扣緊她的下颚,以一種強硬的姿态低頭入侵了她的唇齒。
灼熱,黏膩,窒息。
粗暴又細膩的一個吻。
那股熟悉的溫度和氣息帶來的全新的觸感,讓她足足反應了兩秒,才找回下颚被緊捏着無法合攏的失控感。
粗暴的不僅是吻,手掌強勢貼合着腰肢,觸及肌膚的鮮明觸感使莉娅止不住地輕輕顫抖。
薩卡斯基沒有停下。直至衣衫半褪,他親吻她的嘴角,嘗到她滑落臉頰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