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情曼妙的音樂回蕩在戀人大道,街頭小舞台下,美麗性感的舞女踏着鼓點舞裙旋飛,高挑的身姿出色的技巧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新的動感節奏切換,紅裙舞女踩着高跟鞋幾個回旋,熱情邀請圍觀群衆中的單身男性。
有的男人舞姿娴熟,能與舞女跳上幾個來回,有的則笨手拙腳,也使觀衆們發出善意的嘲笑。
今天舞女選中了一位挺拔凜冽的劍客小哥,雖然氣質冷淡,眼神犀利,不過從那一襲風衣内搭花襯衫與長褲黑靴的搭配來看,對方顯然是個具有品味深藏不露的男人。
更妙的是身邊沒有女性伴侶,舞女心下微動,笑容明豔地向他伸出邀請的手。
劍客紳士地接過她的手,果然立即配合着女步踩出幹淨利落的舞步。
然而沒跳一會兒,清脆的靴跟落地聲一轉,他伸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圍觀群衆裡勾出一個胖胖的男孩,接着便自然而然退回觀衆席。
力利:??????
舞女和觀衆們都沒反應過來,小胖子就流暢地跟上了節奏,機靈地接上女步轉了好幾個圈,還無師自通地拍着胖肚皮,毫不費力地連做幾個高難度的深蹲踢踏。
一曲舞罷,觀衆紛紛喝彩,女孩們手裡的鮮花抛向小胖子,鼓手将棕色的圓禮帽扣在他頭上,舞女摘下鬓邊的玫瑰别在他卷卷的黑發裡,并附贈一枚香吻。
鷹眼也撫掌贊賞:“優秀。”
力利頂着紅豔豔的口紅印,抱着幾枝七零八落鮮花擠出來:“米霍克也跳的很好…等一下,為什麼要來跳舞啊?”
鷹眼:“閑逛而已。”
跟着鷹眼四處亂逛了好幾天,以為是在做事的力利大驚:“那莉娅的事情呢?∑(°口°?)”
鷹眼看了眼湛藍的天,萬裡無雲:“時間還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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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園裡光秃秃的,和在瑪麗喬亞時不一樣,沒有昂貴的品種和設備,沒有技藝高超的園丁,堂吉诃德的府邸入冬以來就沒見過綠色。
錦衣玉食的大少爺脾氣嬌縱,沒有仆從成群精心伺候的日子,他連衣服都穿不好。
滑不留手的絲綢領結弄了半小時還是不成樣子,氣得他把整件衣服脫下來扔出窗外,踢得房門哐哐響。
“我不要在這裡過這種賤民的日子!馬上帶我回瑪麗喬亞的家!”
對新的住所不熟悉,多弗朗明哥踢開了四個房間門才闖進父親的書房,還沒來得及說第二句話,他就被拎着領子丢出了門。
他驚愕地擡起頭,父親站在門口,居高臨下皺眉看着他,眼睛裡沒有溫度。
母親從父親身後走出來,她嗔怪地拍了一下父親的胳膊,把他從地上拉起來,拍拍衣服看不見的灰塵,溫柔地問他:“摔疼了嗎?”
他重重地從鼻子裡噴出一口氣,不情願地拉着母親的手站起來。
弟弟羅西南迪突然從母親身後探出頭,雙手緊攥着母親的裙擺,怯怯地:“兄長,你沒事吧?”
他在家裡跑了半天喊了半天,結果父母兄弟待在書房裡不出聲!
多弗朗明哥一下子忘了自己原本想說的事,一股被孤立在外的排斥感擊中了他,他高聲質問:“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父親眼神裡透出被吵鬧到的不悅,冷淡地呵斥他:“閉嘴。”
多弗朗明哥氣得胸口起伏,像刺猬一樣炸毛瞪着父親。
母親擋在他和父親之間,不像平時一樣囑咐他注意禮儀,也沒有責怪他對父親無禮的舉動。
她摸了摸他的頭臉,手心的溫度讓他感受到一種柔軟寬容的撫慰。
阻隔着父子倆的對視,母親疼愛地把他攬在懷裡,回頭對男人說:“不要這樣對孩子說話。”
多弗朗明哥聽見父親輕哼了一聲,也許是表達不滿。
母親柔聲對他解釋:“爸爸媽媽在商量一些産業的事,羅西隻是習慣跟着媽媽而已,不是有意要瞞着你,多弗。”
多弗朗明哥陰沉的小臉浮現出幾分疑惑:“媽…媽?”
“這樣叫會感覺一家人更親密,媽媽還挺期待聽你們叫爸爸媽媽的呢。”母親笑晏晏地牽起羅西南迪的手:“對吧羅西?”
羅西南迪害羞地抱住母親的腿,小聲說:“嗯,最喜歡媽媽了。”
說完又想起來看一眼冷着臉的父親,小小聲禮貌地加了一句:“還有爸爸。”
父親投來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羅西南迪下意識繞着母親的腿躲了躲。
多弗朗明哥翻了個白眼:“我才不要這麼肉麻叫老頭子。”
母親一下捏住他的嘴巴:“你也不可以這樣說爸爸。”
她一手一個,牽着兩個孩子往外走:“肚子餓不餓?我們去看看有什麼吃的吧。”
多弗朗明哥嘟嘟囔囔:“我讨厭餐廳,又臭又醜。”
母親:“好啦,爸爸已經叫管家明天換你喜歡的紅絨窗簾,香薰也撤掉了。”
但大少爺還是堅持不肯去餐廳用餐,于是母親帶着他們穿過走廊,去往花房餐廳。
今天天氣不好,陰蒙蒙的,不過母親衣服上幹淨溫暖的香味讓他心情逐漸平靜。
直到轉過牆角,平簇新的雪白院牆外突然傳來嘈雜瘋狂的謾罵聲,石頭被高高抛進來,酒瓶砸碎在牆頭,玻璃碎片劃過母親的裙角。
羅西南迪吓得兩眼淚汪汪,多弗朗明哥頓時戾氣上湧:“該死的賤民!竟敢!”
母親把他和弟弟攬在懷裡,捂住他們的嘴巴,鎮定地說:“不要緊,爸爸會處理的。多弗,安靜些,牽好弟弟。”
父親不知道什麼時候跟在他們身後,此時大步走出去,外面很快變得安靜下來。
多弗朗明哥想出去看看,卻被母親不容拒絕地拉住:“我們去吃飯,有什麼問題,你可以晚點再問爸爸。”
羅西南迪看看母親和兄長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轉去拽哥哥的衣袖,包着眼淚磕磕巴巴:“肚,肚子餓了,兄長,我,我們去吃飯吧?”
多弗朗明哥一甩手沖他發火:“沒用的東西!就知道吃!等你被那群賤民抓走我可不管你!”
母親嚴厲起來:“多弗——”
多弗朗明哥:“吵死了!我不要理你們了!”
他把母親和弟弟抛在身後,自己往外跑去。
可惜沒跑出幾步,大少爺就被拎起來騰空亂蹬。
父親把他一路拎到餐廳,丢在椅子上,跟母親說:“你不要對他太縱容。”
母親束起金燦的長發,團成圓髻别在腦後:“薩…阿娜達,我們是不是該加固一下圍牆,購買一批防身的武器比較好?”
男仆正擡來長桌,侍女們送來處理過的食材,為夫人奉上幹淨素雅的圍裙。
父親莫名地看了母親一眼:“有這個必要嗎?”
多弗朗明哥正生氣,對着他的父親火力全開:“當然要!如果不是你這個愚蠢的家主非要跑到陰溝裡生活,我們怎麼可能被賤民挑釁?!”
死老頭天真得可怕,想一出是一出,性格又懦弱無能,讓這樣的父親帶領他們家族簡直就是死路一條!
父親臉上對他露出陰沉的不耐,多弗朗明哥不但毫不畏懼,反而從骨子裡湧出一股急躁的沖動。他直直迎上父親的視線,反叛的怒火在眼睛裡燃燒。
母親再次打斷了這場父子對峙,她先是輕輕地歎了口氣,不贊成地看着多弗朗明哥,直到他不服氣地在位置上坐好,再轉向男人:“親愛的,幫我一下。”
傭人們在大少爺發威之前就聽從夫人的吩咐統統退出去,留下充當料理台的長桌和一堆食材。
家主撇下蠢蠢欲動的長子,繞到夫人身後為她系上圍裙,細細的裙帶被他系成一個結實且挺拔的蝴蝶結。
看着母親微笑又親密地對老頭子說謝謝,多弗朗明哥撇了撇嘴,目光一轉,一副不爽的表情問:“飯呢?這些是什麼東西?”
羅西爬上他身邊的椅子,挨着他細聲細氣地說:“兄長,媽媽要給我們做海鮮面吃呢。”
多弗朗明哥皺着眉頭:“廚師呢?”
羅西搖頭:“媽媽說要自己親手做,兄長,我第一次吃媽媽做的飯,你呢?”
多弗朗明哥嗤笑:“這有什麼好高興的,說不定是老頭子跑出來沒錢了才害母親要自己做這種事情。”
羅西南迪呆呆的:“可是我想吃媽媽做的飯…”
多弗朗明哥揚起下巴:“我四歲的時候生病,母親喂我吃過飯,也就那樣。”
堂吉诃德家主夫人當然是十指不沾陽春水,不會下廚的。能親手哄生病嚴重的孩子喂個飯,已經是天龍人貴族裡面脾氣極好又“不體面”的行為了。
羅西南迪不記得自己嬰兒時期也被母親抱着喂過奶粉,隻是羨慕地看着哥哥,有點楞楞地不服輸:“媽媽喂我吃過藥。”
他身體自幼比哥哥弱,但反而因此被照顧得更加細心,沒有生過什麼嚴重的病,喂藥也不過是把藥丸子遞到他手上叫他和水吞下去。
花園餐廳布局很雅緻,比起室内奢華空曠的餐廳要更溫馨一些,此時隻有一家四口在内,兄弟倆叽叽咕咕地說話,“父親”挨着“母親”揉面,也在說悄悄話。
“父親”:“我們應該盡早脫離這種狀态,何必多事。”
他一點也不想摻和堂吉诃德家族的興衰史,隻打算冷眼旁觀,讓多弗朗明哥自己走一遍回憶錄,找到時機加以刺激,讓他從夢中醒來,之後大家自然而然就能脫身。
“母親”:“博士的藥劑成分很複雜,還在最終試驗階段,對人的影響沒有準确定論。我們現在進入堂吉诃德·多弗朗明哥的精神幻想網絡,強硬破局的話,恐怕對在場的人都有損傷。”
而且她這麼費勁打入多弗朗明哥的精神世界,不隻是為了躲過這一回麻煩,更是給多弗朗明哥日後添添堵,叫他沒有多餘精力再來找羅西南迪的麻煩。
“另外,你不覺得這裡有點太真實了嗎?”
她摸過小多弗朗明哥的頭臉,溫度觸感真實得難辨真假,連她自己衣服上的花紋、室内醇厚的熏香這種細節都十分考究。
說起來,這還是在堂吉诃德家主放棄身份地位,從紅土大陸“下凡”後的基礎生活水平。
到底是當過天龍人的家夥,奢靡二字對多弗朗明哥和羅西南迪來說,曾經就像空氣流進肺部那樣理所當然。
想想天龍人的整體風氣,再聯想火烈鳥堕入人間之後的人生經曆,隻能說堂吉诃德一家隻有多弗朗明哥是合乎常理的世界貴族了。
比起他的殘忍利己、不擇手段、自戀狂妄和奸詐狡猾,羅西南迪以及他們故去的父母,簡直天真爛漫像豺狼群裡異變的三隻薩摩耶。
“我認為應該先摸清楚這裡的規律,抓住這裡的薄弱點,再嘗試破局。”
“父親”稍加考慮,很快認同了她的分析。但他還是面色淡淡地提了一句:“晚點我們再來說說,你是怎麼陷入這種境況的。”
她神色自若地切出半碗鱿魚圈,不去問對方是怎麼能夠從島嶼的另一端趕來,同她一起進入迷幻世界。她故作感激和依靠地貼着他,語氣憂慮:
“我真不明白他的腦子裡在想什麼,本來好好地談判着,他突然就掏出槍,又對我使用能力,要不是我手上一直捏着博士給我的藥——”
“薩卡斯基,還好你也來了,不然我一個人帶着羅西,心裡總是不安穩。”
“父親”皮下的薩卡斯基側目看她低垂的側臉,頓了頓,似有無奈:“你想做什麼,我會幫你。”
“母親”莉娅輕微地揚起嘴角:“隻要薩卡斯基配合我就好了。”
把各色海鮮處理好,莉娅心裡感覺額頭都要冒汗了。
家裡夥食條件不差,海鮮吃慣見慣,她也不是沒見識的人,隻是多弗朗明哥記憶裡這些“日常菜”,什麼色澤格外鮮豔油潤的藍鳍金槍魚,胳膊粗的蟹腿,臉盆大的黑刺海膽——她實在是不太收拾得來。
都下凡了還吃得這麼奢侈,帶着一大筆财富又沒有權勢兜底的堂吉诃德家,難怪歹人稍一煽動便被瓜分殆盡,整得家破人亡。
待飯上桌,花房玻璃外已是暮色四合。
莉娅微微蹙眉,發覺時間流速不對勁。按理來說,她準備的是午飯,怎麼一轉眼就要天黑了。
眼見天邊最後一抹亮色即将消逝,薩卡斯基突然出聲:“今天,我和你們母親有事情要跟你們說。”
男人坐在主位,面無表情,威嚴甚重。披散的金發被随意紮起,顯出與平時優雅貴氣不一樣的利落果決。
莉娅瞥了一眼外頭,感覺傍晚的時光悄悄凝固,那一縷微弱光線停滞在天幕。
回頭看,别說多弗朗明哥滿臉警惕,連羅西南迪都露出難以掩飾的緊張神情。
上一次父親有要事宣布,他們一家陡然失去天龍人的世界貴族身份,包袱款款從優渥華美的瑪麗喬亞搬走,住到如今這個貧窮荒蕪的地方。
多弗朗明哥簡直要應激了,嗓音都帶着點激動的劈叉:“你又有什麼事?!”
莉娅把最後一份熱騰騰的海鮮面,并佐菜醬汁放到羅西南迪面前,在主位下首坐下,輕描淡寫地扔下重磅消息:“媽媽和爸爸商量過了——多弗,你想回去嗎?”
大小三個男人同時看向她,餐桌上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嗒”
花房餐廳亮起柔和的燈光,母親柔美的臉龐在暖光下析出夢幻的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