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賤人!”他有氣無力,話語間咕噜着血泡聲。
呸!
血沫子噴在張妩的臉上,滾燙至極,将她如死灰的心燒燃。
“啪!”張妩狠狠扇他一巴掌,像那年屍山血海裡,她高高在上,對霍蒙天拳打腳踢。
用力之大,她的手麻着抖着,像握住刀。握住刀,就什麼都不怕。
“賤骨頭!”張妩咒罵回去,噴出血沫子濺在他臉上。
“賤——”他的手動着,要擡起來指向張妩。
“雜種!”張妩踉跄起身,一腳踩斷他的手,摁在地上死死摩擦,“畜生不如的賤東西!”
“啪——”又是一巴掌,張妩瘋極癫極,歇斯底裡的模樣像極神經的霍蒙天,“你就是糞坑裡的蛆,沒用的東西,是你害死了五方軍,因為你剛愎自用不聽指揮,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以為靠我赢了幾次你就是天下無敵了!我告訴你,沒有我誰都不會知道你霍蒙天!我才是你的主子!”
“我是你的頭頂天!我才是你的娘!”
“狗雜種、賤兒子,叫娘!”
“叫啊、叫啊——”張妩晃身,向前,一腳踩上霍蒙天的臉,咔嚓一聲,鼻骨斷了,黏膩的血糊散開來,倒灌他的呼吸腔。
“賤兒子,你不會做人,那老娘好好教你做人!你就是賤,妄自尊大,不會從自己身上找問題是吧!”
“我教你,一件事情長不了記性,就賞你一腳。是你害死了五方軍,因為你急功近利!是你這個賤骨頭害了整個第五營從前線撤為後備軍,因為你膽小窩囊!是你夥同戎子構陷第五營,害得他們全部死在鶴洲,因為你驕矜自滿,受不了自己的失敗,你是個沒用的賤種!”
“你就是賤!就是出去買,别人也隻會嘲笑你是個賤東西。狗都嫌棄你!”張妩一腳接一腳踹在他的臉上,踩得他鼻子眼斜,比當年還惡毒的咒罵他。
“賤種就是賤種,學了一百年還是鬥不赢老娘!你就活該當雜種,擺譜、咒我?以為娶我要我給你生孩子就是折辱我?以為拳打腳踢就能斷我骨頭?隻有你才這麼沒種!”
“沒種的畜生!”張妩又這樣咒罵他。
“以為我和你一樣軟弱不堪!”
“老娘就這麼有種!老娘就是比你強一千倍一萬倍!”
“賤……”他的說不利索,嘴巴動着卻隻有咕噜咕噜的血泡聲。
張妩知道他在說什麼:賤人,我比你強。
“哦,那有怎樣呢?誰會想跟一死人比本事。”她擡起腳,堵住霍蒙天的口鼻,血咕噜咕噜湧進呼吸道,傷痛的身體又氣血倒沖,嗆得霍蒙天渾身顫抖,一下一下,咳出無數血星子,兩條血痕從腳底冒出來。
“老娘這幅鋼刀淬得骨頭,你啃不動,一口下去,隻會磕得你滿口鮮血。”
“我就是你娘!狗兒子,狗老天,狗世道,我才是你們的老娘!”
“你和這個世界,就該跪在老娘的褲.裆下,磕頭,求饒,哭爹喊爺地說你是個沒用雜種!”
他突出的腹部,在無數次的匕首刺穿、拔起後,捅成血肉模糊的一片。
一刀起、一刀下。
每次落下,都像捅進血泊,濺起無數血花,噴得滿地是血,手上是血,衣服是血,臉上也糊滿霍蒙天的血。
像一場天降瓢潑血雨,澆得張妩從頭到腳紅個徹底。
“夠了夠了!母親!”霍問青沖上前抱住張妩的頭,又被張妩一把推開。
不夠!
不盡興!
“母親,母親!”霍問青後怕,她要叫醒張妩,“母親你知道,沒什麼大不了了,你當時不是也對祖母說過麼?”
張妩呆愣地看過來,又順着霍問青的手看向死了霍蒙天。
張妩沒說過這話,張妩用行動證明給羅碧人看的。
現在的霍問青也是這麼證明給張妩看的。
她嗔紅的雙目緊緊盯着張妩,自己都沒覺察的眼淚在臉頰劃出兩行觸目驚心的留白。
是後怕,也是劫後餘生的顫栗。
張妩被抽幹力氣般的跪倒,霍問青怕她像祖母突然離開,立刻手腳并用地爬向她。
她把張妩抱在懷裡,她的肩膀是張妩的依靠,她的手撫摸張妩的頭,告訴她:一切噩夢都結束了。
“母親在上,一切噩夢都結束了。”霍問青說着當時在羅碧人棺椁前,張妩說的話。
嗔狂之後,張妩冷靜下來,眼淚也留下來。她破碎的心被霍問青撿了起來,一塊一塊縫好。
“我恨你是霍蒙天的女兒,我恨你長得像霍蒙天偏偏性子最烈,最像我。”張妩抱住霍問青的肩膀,靠在她頸邊,眼淚一顆一顆像小溪一樣流過她的皮膚。
“我恨你像狗皮膏藥,不管我怎麼怎麼打怎麼罵你都不願意滾,不願意離我遠點!”她的手攥緊霍問青的衣服,攥皺,攥到無法撫平。她也這樣被霍問青緊緊攥着的。
張妩哭得渾身顫抖,和那一夜的祖母一樣像個崩潰的孩提。張妩哽咽着:“我更恨自己沒有逃離霍蒙天掌控的本事,我害了你。”
她提不起刀了,她應了娘那句谶語:女子生來一無所有。
“母親,母親……”霍問青的眼淚在打轉,卻淌不出來,“母親,你做的很好,你給了問青世上最好的東西,你讓問青生來就不是蒙昧的凡俗夫子。”
霍問青抱得更緊,要張妩切切實實聽到她的脈搏跳動,和張妩緊緊連在一起。
那日,張妩和娘一樣無情,對自己的骨肉血脈說:你生來就是一無所有。
張妩後悔了。
“問青,”張妩的聲音顫抖,她的手撫摸霍問青的頭,“天生你就不是凡夫俗子!”
“哐當——”破門聲震裂牆上的粉末,人影從轉角處晃進來,腳步聲不多,但急但重。
有人來了!
易無病不顧傷痛撞進牢門,抱在一起的張妩和霍問青警惕盯着她,兩個血淋淋的人抱在一起,旁邊躺着一具開膛剖腹的屍體。
霍問青的還手握着劍。直待看清來者,才敢放松。
“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