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來。”

江離知道昨天肯定是她幫自己擦的身體，那時候他還在昏迷，暫且不論。現在，即便做一些大幅度的動作會很疼，但讓他清醒着由她幫自己擦身，實在是萬萬不可。

意料之中的回答，姜鶴羽點點頭，樂得清閑。

她駐足想了一會兒，走進屋内最昏暗的角落，從醫療箱中取出手電筒，轉身去了外面。

江離緊趕慢趕，完成了他有生以來最艱難的一次擦身。剛扣好最後一顆紐扣，就見姜鶴羽帶着幾塊木闆推門而入，褲腳和衣袖都有明顯的被打濕的痕迹。

她去了别的地方，甚至去了海邊。

江離直起身，不慎扯到傷口，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姿态有些狼狽：“外面這麼黑，你怎麼……”

“沒事，周圍隻有死人。”姜鶴羽不太在意，反正在外面閑着也是閑着，“把手臂和腿都露出來，我給你上藥。”

江離抿了抿唇，明顯不太贊同她這樣危險的行為，但也隻能妥協。

他沒有立場阻攔她，也沒有能力幫她做，甚至連她找木闆也是為了替他療傷。

姜鶴羽毫不避諱地從房間的角落裡拿出醫療箱，放在床尾，打開蓋子，從裡面取出藥品和棉簽。

江離在看到醫療箱時，眼中劃過幾分思索。待箱子被打開，看清箱中的物品後，他瞳孔微縮，神情也跟着凝重起來。

這麼輕薄鋒利的刀刃，她真的是個普通的大夫麼？

他薄唇翕動，想了很多，最終卻什麼也沒說。

姜鶴羽專注地給他的手臂和腿部塗上碘伏，再上了一層促進愈合的創傷藥。

她知道這些東西會暴露她的奇怪之處，但以目前的境況來看，兩人還要相依為命很長一段時間，遮遮掩掩反而礙事。況且，她也不認為自己能毫無破綻地遮掩住。她從不懷疑古人的智慧，他們隻是生産力不發達，并不是腦子有問題。

江離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這麼久，在即将陷入絕望時，遇到的第一個人。她費勁心思保住了他的命，目前來看，他是一個好人，她願意信任他。更何況，就算他要背叛她，她也完全有能力在第一時間殺死他。

不知想到了什麼，姜鶴羽垂眸掩去一閃而過的冷意。

江離敏銳地察覺到了她一瞬間的冷冽，眼睫微微顫動，卻隻當作什麼也沒發生，繼續配合她治療。

處理完手臂和腿部，姜鶴羽騰出手來解他的衣服，準備給他腰腹部上藥。

“我自己來。”

被上過藥的皮膚冰冰涼涼，江離卻感覺身上有些熱。他下意識按住她的手，阻止她繼續解衣服，掌心傳來溫熱細膩的觸感，又連忙松開。

這是自他醒來後，姜鶴羽第三次聽到這句話，都快學會了。她在心裡默默補充道，還是一個容易害羞的好人。

她心情莫名松快了些，鹦鹉學舌般用雅言說了第一個長句：“你自己來。”

江離面上一紅，有些躲閃地側頭看向床邊。

一些他從未見過的奇怪包裝的藥品，在床邊擺成一排。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想要自己動手的想法可能有些考慮不周。

這些稀奇的物品應當是她安身立命的東西，怎麼可能随便交給一個才認識幾個時辰的陌生人。

江離有些遲疑：“我……”

姜鶴羽對他的顧慮心知肚明，她語氣平靜：“可以。你會用就行。”

存着幾分試探的心思，她起身朝門外走去。

“姜鶴羽。”

江離用普通話叫住她，猶豫片刻，還是開口叮囑：“别走太遠，危險。”

她腳步一頓，沒有回頭。“嗯”了一聲，打開手電筒，跨過門檻走了出去。

江離目送她拿着那個能發出強光的銀灰色圓筒消失在門外，隻餘一片明黃的光束落在門口的沙地上，昭示着她就在不遠處。

盛滿器物的箱子大喇喇地敞開着放在床尾。

江離心中五味雜陳，為自己剛才下意識産生的戒備之心感到羞愧。他怎麼能懷疑心懷大義……直率良善的救命恩人是殺人越貨的狂徒呢？

他默默脫下衣服，取出棉簽學着她的樣子給自己上藥。

很快，姜鶴羽就聽到屋裡傳來喚她的聲音。

棉簽袋和藥品被整齊擺放在床邊，醫療箱與她出去前别無二緻，該在的都在。

她走過去，将東西放進醫療箱，合上蓋子，擡頭看了眼江離。他臉上的紅暈還沒完全褪去，眉間掩藏着一抹倦色。

姜鶴羽撩開袖子瞟了眼腕表，快十一點了。

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書生，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堅持到這個時間，實在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