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離其實并未看清,如今隻能憑着自己的理解将衣服穿好。好在雖然以前從未用過,但這種簡單方便的設計很容易看懂。
他長指撫過衣襟,心道,或許等一切塵埃落定,他也可以研究研究如何給自己的衣袍縫上這樣的.....紐扣。
等姜鶴羽掐着表站了十分鐘,端起一碗早上晾曬在外面的稻米。開門走進屋,就見江離已經自己想辦法坐了起來。
他半靠在牆壁上,一口一口緩慢地吃粥。扶着碗的腕骨像是剛出窯的白瓷,凝着一層将透未透的釉光。借着漫過土窗的夕陽,能看清他頸側的淡青血管,仿佛稍微重一點的呼吸就會讓這具脆弱的軀體分崩離析。
小臂露出一大截,上面零星分布着幾條上過藥的擦傷,袖口随着他的動作在傷處摩擦。這件白大褂對他來說好像實在是有些太短了。
若隻是如此也還好,隻是——
姜鶴羽的視線掃過他一大半都暴露在空氣中的大腿,浮現出幾分古怪的神情。
這算不算制服誘惑?
易碎的陶瓷美人察覺到她如有實質的目光,一口氣沒緩過來,差點被粥嗆到。
江離的直覺告訴他,這位姜娘子腦子裡想的東西可能有點失禮,比他穿女子的衣服還失禮。
他本就僵硬的雙腿并得更緊了,腦子裡再一次浮現出“不如死在海裡”的念頭。
姜鶴羽端起竈台上的粥碗,沒發現自己無意識間耍流氓的事情已經敗露。不過就算知道她也不會在乎便是了。
三下五除二吃完陶罐裡剩餘的粥,她走到床邊,拿走了江離捧在手裡許久沒動的碗。碗裡的粥被吃的幹幹淨淨,這是對她廚藝的認可,她滿意地拍拍他的肩:“很不錯”。
江離聽到她哄孩子一般的語氣,不知為何有些别扭。他擡手行禮,面色也鄭重起來,似乎極力想證明自己是個成年男子。
“多謝你,救了我。”
這回姜鶴羽聽得很明白,她一向冷淡的眉眼柔和了些:“我說過,我會救活你的。”
江離又一次聽到了熟悉的話語。
昏迷時,他無法完全聽懂這句話,隻覺得那聲音一直在安撫自己。此刻,才能夠真正思維清晰地去理解。他将這句話反複咀嚼幾遍,終于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原來,她一直在說,要救自己。
他看着她又在狹窄的小屋裡忙碌起來,來回穿梭,洗洗涮涮,自己卻像個廢人一樣躺在這裡,連下床都困難,更别說做些事情。
江離摸摸胸口,感到有些溫暖,又有些酸澀。
姜鶴羽擦淨手,過來探了探他的脈搏,發現他的狀态還不錯。
那邊江離還在自顧自地刻畫救命恩人心懷大義溫柔良善的形象,這邊姜鶴羽卻是一邊點頭一邊對自己工作能力的肯定又更進了一步。
什麼叫專業?專業就是她說能救活的人,就沒有救不活的。
江離的目光追随着她的動作,見她檢查完了自己的身體。
他指了指耳朵,語氣多了幾分溫柔:“我聽到了。”他學着姜鶴羽的發音,慢慢說道,“我會救活你的。”
然而姜鶴羽的重點卻落在了,他怎麼這麼快就能說出标準的普通話?
面上沒太大的波動,内裡卻是整個人都振奮起來,她面露疑惑:“你聽到我說這句話?”
她檢查過他的耳朵,沒有損傷,為什麼要強調聽到了這句話?
江離擡手,用骨節分明的手掌遮住眼睛,向她示意:“在昏迷的時候。”
“你昏迷的時候能聽到我說話?”姜鶴羽理解了他的意思,摸了摸他的額頭,“那說明你腦子沒有進水。”
江離:“……”所以方才轉瞬即逝的溫柔是假的,對麼?
他有些心累地靠回牆上。這位救命恩人,眼裡沒有對情感交流的需求,隻有對治病救人的渴望。
罷了,好在兩人用着各自的語言說着簡單的句子,加以手勢配合,溝通倒也進行得挺順利。
夜幕降臨。
姜鶴羽用手輕輕按壓江離的胸口,昨晚的胸外按壓導緻他的肋骨斷了三根。
“明天我去找幾塊木闆,給你做胸骨固定闆。”
江離感受到了輕微的疼痛,但比疼痛更難以忽視的,是她的指腹透過衣料落在他胸口的觸感。
他蜷了蜷手指,平靜地再次道了聲謝。
姜鶴羽職業病發作,想跟他更深入地詳細講講病情。然而現在這種情況下,要做這麼複雜的交流難度實在太高。
她略作思考後就選擇放棄,反正自己心裡有數,江離看起來也是個會遵醫囑的省心病号,先治療着,等溝通更順暢了再說也不遲。
看到他手臂上已經結起的一層薄薄血痂的擦傷,高強度忙了兩天一夜後腦子已經開始迷糊的姜鶴羽這才想起,他的上臂、大腿和腹部還有一些更深的傷口。
她端來熱水,絞了一條布巾:“擦擦身體,然後我給你重新上藥。”說完,頓了頓,又補了一句,“需要我幫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