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棚十丈外。
“老張,我跟你說。那小子好沒眼力見,害得老子被校尉打罵。還有那嬌滴滴的丫頭片子,風吹就倒,能懂啥是瘟疫,我看就是信口開河……”
王振拉着一個鬓角斑白的老者快步走來,口中罵罵咧咧,目光對上一臉沉靜的姜鶴羽,聲音漸漸微弱下去。
“老張,你跟姜娘子一起去看看那個人。沒事最好,若有異常,萬不可聲張。” 蔣校尉态度溫和,看起來對這位老者頗為信任敬重。
那老者拎着藥箱,打量了幾眼同樣拎着竹箱的姜鶴羽,惜字如金:“帶路。”
姜鶴羽不以為忤,畢竟這麼多年來,她見過的脾氣不好的患者數不勝數,脾氣差的醫生也相當不少。這樣說起來,江離應當是情緒最穩定的一個了。
一刻鐘後,兩人回到粥棚外。
原本還在單方面與江離打眼神官司的王振見張大夫一臉凝重,也意識到了事态的嚴重性。他上前一步,壓低聲音急切地問:“真的?”
“十有八九是瘟疫。那人也快到頭了。”張大夫搖搖頭,“回天乏術。”
此話一出,蔣校尉的臉色也難看起來。他捏了捏額頭,深深吐出一口氣:“不能慌。當務之急是要拿出個靠譜的方案來。王振,你去把其他隊正都叫到我營帳中來。”
王振扭頭就跑,又被蔣峰毅喊住:“慌慌張張的像什麼樣子!” 他的手已經揚到一半,又忍了下來,“老張,你選兩三個經驗豐富些的醫正,把名字報給王振,讓他幫你跑一趟。”
安排完下屬,蔣校尉這才想起被忽視許久的兄妹二人。
他朝着兩人二人抱拳行禮:“姜郎君,姜娘子,多虧二位發現及時,我代萬千百姓和将士感謝二位。”行至一半,卻發現手臂被眼前的年輕男子穩穩架住。
“校尉折煞了。”
江離叉手回禮:“我們兄妹二人也在流民營中,為人為己,都不能袖手旁觀。這次全靠舍妹敏銳洞察,不然也無法這麼快就确定是瘟疫。”
他說着,讓出一步,半邊身子都陷在陰影中的姜鶴羽這才完全出現在蔣校尉視線裡。
蔣峰毅此時才有機會仔細打量這位少言寡語的女子。隻見眼前之人面容清麗,目光沉靜,簡單的棉布襦裙也難掩周身幹練的氣質。
蔣校尉下意識收起對下屬的那套草莽作風,頗有些禮賢下士之風:“姜娘子對此次的瘟疫有何看法?”
“首先需要确定病源,我目前已有初步猜測。校尉若是信得過我,勞煩派人以醫治為由,将那病人帶至單獨的地方,檢查他身上是否有被鼠類齧咬過的痕迹。”
姜鶴羽看過粥棚内其他人,都無甚症狀。江離也打聽到,這病人和他母親已經在那塊兒地方待了四五日了,最近兩日才開始頻繁咳嗽。
所以應當不是被人傳染,而是直接被病鼠傳染的。
這倒是不費事,蔣校尉環顧四周,招來一個看得順眼的小兵。他小聲與小兵交代了幾句,小兵先是面上一緊,而後連連應是。
“注意用幹淨的巾帕捂住口鼻,不要直接接觸他的皮膚和滲出的體.液。”姜鶴羽在一旁又叮囑了一句。
“是我疏忽了。”蔣校尉面露懊惱之色,壞消息來得太突然,饒是他已經盡量讓自己保持鎮定,也免不了百密一疏,“按姜娘子說的做。”
那小兵不明所以,但也意識到了是為自己好,他感激地看了姜鶴羽一眼,小跑着離去。
“姜娘子,姜郎君,不知二位是否願意去我軍帳中,一同商議這瘟疫的解決之法?”
蔣校尉心知這次若是處理不當,且不說頭頂的烏紗帽,隻怕是這條老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如今正是用人之際,他不似王振那般一根直腸通大腦,已經察覺到這兩人非同尋常,不免起了招攬之心。
姜鶴羽二人對視一眼,默契十足地爽快應下,跟着蔣校尉朝營帳走去。
……
校尉營帳。
蔣校尉坐在主位,一手撐着額頭,眉峰緊鎖。下首坐着一對容貌不凡的年輕男女,正捧着粗瓷碗喝熱茶。
陸陸續續進來的隊正和醫正面露疑惑,卻又礙于長官黑沉的臉色,不敢貿然開口詢問。
“都來齊了,那便開始吧。”
蔣校尉清了清嗓子:“先介紹一下,這是姜氏兄妹。他們二人在流民營中發現了身患疫病的人,張醫正也确認過了。”
話音未落,滿座嘩然。衆人重複着“瘟疫”二字,夾雜着此起彼伏的吸氣聲,有人已面露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