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看書,一邊吃透花糍。
小沒良心的。
他腳步一頓,輕聲斥她:“吃飯前吃什麼零嘴?”
“餓了。”姜鶴羽有些心虛,又開始順毛,“這是阿兄買的麼?味道還不錯。”
然而不幸,這次的方向順反了。
江離心中憋着一股莫名的氣,卻還是不情不願地坦白:“不是,張琮陽買的。”
“哦。”姜鶴羽吹着滾燙的馄饨,不甚在意,“那他記性還挺好。我也沒有想吃,隻是當時跟他一起複診,看到有個病患的床頭擺着,晶瑩剔透還挺好看。我以前從未見過,說了句看起來還不錯而已。”
江離不想聽她誇贊琮陽,更不想知道他們并肩共事的細節,言語中帶上幾分自己都沒察覺的酸意:“他記性好還是我記性好?透花糍好吃還是哥哥做的馄饨好吃?”
“他怎麼能跟你比?”姜鶴羽可是領教過他的記性有多好,離過目不忘也不差多遠。
一口滋味鮮美的馄饨湯下去,渾身上下都暖起來。
她毫不吝啬地誇贊:“當然是哥哥做的馄饨好吃。”
“我不太喜歡這個糕點裡的豆沙。”她将擋着自己用筷子的透花糍推遠了些,沒注意到江離突然間的挑眉,又繼續道,“你這個問題真奇怪,你們倆之間有什麼可比性嗎,根本不是一個水平。”
阿羽性格直率,有時會理所當然地說出一些很傷人的話。但這次,傷的是張琮陽,江離心中很是快慰。
他眉眼低垂,似是難堪:“哥哥隻是個拿着二兩月俸的普通小吏,不比他是前太醫的親侄子。”
“那又如何。你是我哥,他又不是我哥。”姜鶴羽見過他之前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最聽不得他貶低自己,“不管你官職如何,都是最好的哥哥。”
她沒覺得阿兄和哥哥這兩個詞有什麼區别,他說什麼便被跟着帶成什麼。
江離卻覺得有些細微的差别。他放松地靠在床尾,長腿舒展,聽到想要的答案,竟是難得笑出聲來。
胸膛微微震動,眼中閃着溫柔又寵溺的光。他就知道,這個小丫頭昨晚暈乎乎的時候,雖然性格和平時不大一樣,但說的話都是出自真心。
姜鶴羽的病還沒好透,慢吞吞吃完馄饨,又開始困乏。
江離給她把被褥蓋好,守着她睡着後才悄聲離開。
他本欲回自己的營帳休息,腳步一轉,還是轉道去蔣校尉那裡告了兩日假。
蔣校尉爽快地給他允了三日。姜離這段時間一天都沒休沐過,一個人幹出了五六個人的活兒,他還覺得俸祿給他發少了呢。
奈何俸祿多少都是朝廷定好的,他正琢磨着從哪裡能給他摳點兒賞銀,又怎會克扣他照顧親屬的假期。
“你昨日跟我說的法子,我已經傳信給胡督尉了。他若是也覺得此法可行,應該會立即與全州刺史通氣,我們且等消息吧。”蔣峰毅交代了兩句,便擺擺手放江離走了。
如此一來,姜鶴羽便被迫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滿打滿算躺了兩天,躺得她骨頭都酥了。
等到第三日,察覺自己好得差不多,她連忙趁江離還沒來,便起床換衣收拾妥當。
一同吃了早食,江離再三确認她真的能出門,這才跟着她去街市上逛了一圈。
隻可惜南安縣太小,又剛遭了災,街上零零散散開了幾家鋪子,實在無甚可逛。兩人隻買了些路上能用到的食物和日用品,便匆匆打道回府,總共也沒花上一個時辰。
江離沒錯過姜鶴羽臉上一閃而過的失望,他抿抿唇,暗自記在心裡。
午後,江離好一頓洗切蒸煮,前腳剛做好一桌豐盛飯菜作為給姜鶴羽的補償,後腳就被蔣校尉派人叫到營帳。
蔣峰毅看到江離掀簾進來,古銅色的面龐上浮出一點笑意,隻說了兩個字:“成了。”
江離微微勾起唇角,向他道喜。
蔣峰毅沒高興多久,眉頭又鎖了起來:“但若是自願要跟我們走的流民太多,又該如何處理?布告上的政策不可更改,官田一事現在也不能洩露出去。”他直直看着手中的布告,毫無頭緒。
江離思考片刻,接過布告,提筆在末尾又添上一句:“若有應召後逃亡者,格殺勿論。”
他邊收筆,邊為蔣峰毅釋疑:“肉食者常以為百姓愚昧,難以溝通。誠然,百姓确實鎮日為三餐奔波,囿于一方土地,見識不足。但正因為總在溫飽線上徘徊,他們對生死存亡之事便有着更敏銳的直覺。一句格殺勿論,就能讓很多還有餘地留下來的人,收回剛剛伸出去試探的觸角。”
“這樣朝廷下的任務我們也做了,全州刺史得了好處也不會參我們辦事不力,受災的百姓也有了生路。”蔣峰毅雙手緊緊交握在一起,抵在唇邊連連點頭,“甚好,甚好。姜離,多虧了了有你。”
江離将布告舉起來細細吹幹,并不居功:“校尉過譽,此乃屬下份内之事。”
蔣校尉不贊成地擺手:“話雖如此,份内之事卻也分做得好壞。胡都尉既然采納了你的法子,我便在給他的回信裡提了你。相信過幾日我們戎州軍彙合時,他便會親自賞你。”
之前給胡都尉的信上不說這些,是擔心若是上峰不滿這個法子,反而弄巧成拙,對素未蒙面的姜離生了不好的印象,影響往後升遷。
江離盤算兩息,想明白了其中關竅,眼中劃過驚訝。他實在沒想到蔣峰毅能做到這個地步,起身長揖:“多謝校尉費心。”
蔣峰毅走過他身邊,拍拍他的肩:“好好幹,我知道你的本事遠不止如此。走吧,去貼布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