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看到沒,方才校尉身邊的親兵又把姜離叫走了。”山羊須攪拌着鍋裡的菜粥,瞟了一眼不遠處的鐘家人,拍了拍身旁的胎記男。
胎記男用力咬了口炊餅,憤憤嚼碎:“怎麼沒看到,也不知他怎麼鑽營的,這才進來不到兩個月,竟是比我們這些戎州的老人都要得校尉青眼。”
“哼,怎麼鑽營的?”山羊須冷哼一聲,面露不屑,“你看他那小白臉一樣的面皮,指不定怎麼鑽營的呢!”
“你是說……”胎記男先是一愣,然後忙三兩下将餅子咽下去,屁股挪動幾下,又湊近了些。
“你沒聽說嗎,蔣校尉的夫人如今四十來歲了,也隻得一個閨女。蔣校尉竟也不着急,既不納妾也不養外室,平日慶功喝酒,他連花樓都不肯進。大家私下裡都傳……”
山羊須一雙小眼左右瞟了瞟,附在胎記男耳邊,“……他有那方面的癖好。”
“啧啧啧,”胎記男砸吧嘴,臉上露出猥瑣淫邪的笑,“難怪姜離能得他歡心,那身段,那長相,我們可比不了。”
“你、你們胡說八道什麼呢?”一直安安分分啃冷饅頭的少年突然出聲,臉漲得通紅,“你怎麼能、能這樣說姜典書!”
“喲,忘了你還在旁邊呢。”胎記男先是被吓了一跳,轉頭見是這個平時半句話都不敢多說的瘟雞,放下心來。
他肆無忌憚地舉起拳頭恐吓:“小子,你小心點,要是敢說出去,仔細你的皮!”
山羊須看了他倆一眼,也開口幫腔,頗有些煽風點火之意:“你們這些外地來的,都不是什麼好想與的。我們戎州軍好心好意救你們,你們竟還想來搶我們的好處。”
“我、我們沒有……”瘦弱的少年縮縮肩,側頭避開胎記男幾乎貼在他臉上的拳頭,小聲反駁。
“沒有?沒有搶我們的好處,姜離怎麼就踩到老子頭上去了?!操,要不是蔣校尉看上他了,老子早晚……”胎記男怒氣正盛,猛然感覺膀子被人擰了一把,話音一頓,就聽到旁邊傳來山羊須向人打招呼的聲音。
“姜醫工,來打水呀?”
姜鶴羽瞥了他們三人一眼,沒有應聲,徑直走過去,袖擺在他們煮粥的鐵釜上帶過。
身後順着風隐隐傳來說話聲。
“……傲個什麼勁兒,她也是個……”
“行了,粥好了,吃粥吧……”
……
竹簍中堆積的花瓣粘着塵土和蚜蟲,姜鶴羽用細著夾住暗青花蒂,逐一摘除後投入木盆。
小鐘蘭蹲在盆邊,指尖撥動,水面泛起漣漪。花瓣在冷水中有節奏地起起伏伏,她新奇地咯咯笑起來。
“姜娘子這是在做什麼?”秦阿婆抱起鐘蘭,将她沾了冷水的小手擦幹,捂進自己懷裡,疑惑地看着姜鶴羽。
“做防蛇膏。”姜鶴羽撈起浸透的花瓣堆在竹篩上,水珠順着篩孔滴成斷續的銀線。
“阿林,來把你阿妹哄睡。”秦阿婆見那竹篩上滿滿當當的花瓣堆得冒尖,将鐘林叫過來把孩子帶走,撸起袖子,也跟着往外撈泡在水裡的花瓣。
姜鶴羽一怔,緩緩道:“我自己可以的。”
秦阿婆瞅她一眼,眼角的魚尾紋随着她浮出的笑意皺在一起。
這樣的孩子她以前也見過,都是習慣了自己一個人,感受的善意太少,所以面對她這樣愛管閑事的老婆子就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她拍一拍姜鶴羽浸在冷水中手背,目光柔和:“人多力量大嘛,早點弄完早點休息,你也走了一天了。”
姜鶴羽抿抿唇,低聲“嗯”一聲。
青灰鐵釜架在柴火堆上,鍋中鵝黃的花瓣遇到滾燙的沸水,開始向内翻卷。姜鶴羽執着長柄勺,沿鍋順着一個方向慢慢攪動,秦阿婆坐在一旁,細心地增減柴火,控制火候。
水面逐漸聚成棕褐色的一層,姜鶴羽将煮軟的花瓣盡數撈出。幹淨的粗布裹住花泥,修長的指節收攏,淡黃的汁液順着指縫又淌進鍋中。
不必姜鶴羽提醒,秦阿婆加了兩根柴,火勢猛然增大,花汁逐漸收濃。
見少女面露訝色,秦阿婆笑道:“我看明白了,跟我做桂花膏的法子是一樣的。怎麼樣,老婆子還是能幫上點忙吧?”
姜鶴羽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語氣也熟絡幾分:“是,您很厲害。”
她取出行囊中的瓊膠,用杵子搗成粉狀。這瓊膠還是她一個人在海邊閑得無聊時用江蓠做的。
想到江離這個草率的名字,她略感無奈,本來就是随意取的一個代号,沒想到他現在用得還挺自在。
瓊膠混着黃酒注入鍋中,激起細碎的氣泡。花汁漸漸收得粘稠,鐵勺刮着鍋底劃出一圈圈紋路,騰起縷縷水霧。
兩刻鐘過去,眼見姜鶴羽的動作漸漸開始吃力,慢了下來,秦阿婆上前接過手。她有力的臂膀持續攪動,不知過了多久,膏體已然可以拉出半透明的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