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離理了理衣袖,看向遠處三五成群、忙忙碌碌生火做飯的小兵,淡聲道:“尋常的小兵小卒沒有能力在不驚動守衛的情況下,繞過那麼多關卡偷梁換柱,唯有有官職指揮兵士的才有機會。”
蔣校尉眉頭一壓,招來一直安靜站在不遠處的銀甲小将:“伯言,你去把各隊的隊正、醫官和文書都叫過來,就說我有事相商。”
“是。”鄭伯言抱拳領命。
江離看着高壯男子遠去的背影,眼中滑過思索。
當初在南安縣,便是這人領兵在城中排查可疑病患。親兵三人中,數他官職最高,官至副尉,僅在校尉之下。
然,蔣校尉雖信任他,卻從不給他安排過于危險繁重的核心事務,在南安縣時便将他排除在病棚外,如今又不讓他參與借藥查藥之事。
前軍。
人皆到齊,蔣峰毅一臉嚴肅地環視一周,沉聲開口:“叫你們來隻有一件事,剛剛發現有人在藥材中夾帶香料。今日排查完其餘藥材,明日便排查糧草,人手不夠,你們明日一早過來幫忙。”
衆人竊竊私語,江離掃過一個沉默低頭盯着地面的襕袍男子,目光在他腰間的蹀躞帶上頓了幾息。
“好了,沒問題就散了吧,回去吃晚食。” 蔣校尉見江離輕輕颔首,心中有底,便揮手讓聚起來的人各回各處。
江離擡腿正欲跟着回去,姜鶴羽偏頭疑惑地看他,他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做了個“等會說”的口型。
兩人避開大部隊,繞遠路走在山坡上,江離細細給姜鶴羽講清了來龍去脈。
姜鶴羽聽完,低聲問:“你有懷疑的人選了?” 雖是在問,語氣卻是肯定。
“今晚便能見分曉。”江離沒有提前下定論,習慣性地摸摸她的頭,手指卻沒再碰到她梳好的發髻。
“明日查糧食是幌子,其實今日就已查完,就等晚上誰坐不住先去探查?”姜鶴羽一瞬間便想明白了江離和蔣校尉的謀劃。
“阿羽聰慧過人。”江離不知是不是誇上瘾了,“沒錯,糧草裡也夾帶了兩袋熏陸。”
姜鶴羽一回生二回熟,已經對他“我家妹妹無人可及”的思維免疫了。
南向的緩坡被霞光分成明暗兩色,兩人安靜地走在夕陽中,一時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微風拂過,一簇尺許高的野草輕輕滾動成一片翠浪,草葉間開着鵝黃的蝶形花,花瓣擦過姜鶴羽的衣袍下擺。
她腳步一頓,彎腰掐下一朵花,撚了撚斷口處滲出的白色漿液,又湊近聞了聞花香。
江離本以為她是喜歡這花,便背手站在一旁等她。卻不曾想她越采越多,粘着些許泥點子的花葉擠擠挨挨地被她握在手中,已經快撐不住要外落。
他蹲下身,掀起袍角,将她手中的采好的黃花兜進去:“野決明?阿羽采這個做什麼?”
“到時你便知曉了。”姜鶴羽也學他賣關子,手中依舊不停。
一路走走停停,直至将江離的前裾都裝滿了她才收手,拍拍手上的泥,繼續往牛車那邊走。
“走吧阿兄,回去吃飯。”
泠泠如山泉的女聲在風中消散。江離無奈,隻能捏着袍角,兜住花瓣,以一種進供般的滑稽姿勢地跟在她身後。
……
兩人回到牛車這邊,秦阿婆和鐘林已經将鐵釜架起來熬上菜粥了。
鐘蘭依舊坐在車鬥裡,咬着手指,口水順着嘴角流到了脖子,兩隻濕漉漉的大眼睛好奇地左顧右盼着,忽而一亮:
“姜介介!姜鴿鴿!”
姜鶴羽走過去,掏出布巾拭去她嘴角的口水,點了點她圓嘟嘟的臉頰:“有乖乖的嗎?”
“乖。”鐘蘭點點頭,而後展開小短手,“介介抱!”
姜鶴羽正要伸手,就被已經将花瓣放進竹簍的江離搶了先。
江離手比腦子動得快,也不知為何自己不願讓她抱這個孩子,隻好說:“你走這麼遠也累了,歇歇吧。”
小家夥也不挑人,摟着江離的脖子,笑嘻嘻地繼續啃手指。
然而還沒等江離吃上晚食,就又被找過來的趙二匆匆帶走。
江離走了,秦阿婆和鐘林要分工做飯。姜鶴羽便提了個木桶,獨自往河邊走去。
一路上經過車上其他人身旁,衆人都忙着做晚食,一時也沒人注意到她。
一架牛車上能坐十人,除了姜鶴羽等人,平日裡,另外四個藥童和三個文書都是分别聚成兩堆一起吃飯。此時,樹下坐着一堆,河邊坐着另一堆。
河邊,一個少年坐得稍遠些,埋頭啃着冷饅頭。另外兩人擠在鐵釜邊熬粥,一個年紀稍大些,留着山羊須,另一個年輕些,額角有塊暗紅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