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典書臉色微紅,但也不慌:“這牛車本就是給我們坐的,你們嫌我位置占得多,不讓我占便是了,帶個流民來算怎麼回事?”
鐘林轉過頭,口中嘀咕:“姜典書又不是沒給錢,收銀子的時候眉開眼笑,這時候又來東拉西扯。”
聲音雖小,可陳典書還是聽清了,拒不承認:“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收銀子了?我沒有!”
“欸,你這話就沒意思了。姜典書給我們每人都發了補償金,收錢的時候你也同意了。”車上一個藥童忍不住打抱不平。
陳典書觑一眼鄭典書,見他輕輕颔首,于是繼續梗着脖子道:“收與不收又如何,流民本就沒有資格坐牛車!”
姜鶴羽當時給江離眼神示意時,沒想過後續竟有這麼多麻煩事。即使江離已經考慮得比較周到,卻還是有人不滿。
她揉了揉眉心,妥協道:“那我同阿兄一起,如此可行?”
這與鄭典書預想的差了太多,他本想着借着占理再撈一筆,卻沒想到江離竟得了一匹馬,還能帶上姜鶴羽一起。如今大勢已去,他朝陳典書不着痕迹地搖搖頭。
陳典書得到授意,不甘地撇撇嘴:“那好吧。這樣車裡就寬敞了,我這也是為大家着想。”
又一個藥童嗤一聲:“好笑,你真為大家着想,明日白天就别睡在我屁股旁邊,擠得我腳都沒地兒放。”
陳典書橫他一眼,縮着脖子不再吭聲,雙腿依舊大剌剌地敞開着放在車鬥。
江離回了一趟前軍,将那匹棕身烏蹄的駿馬騎來,穩穩勒住缰繩,朝姜鶴羽伸手。
姜鶴羽握住他的手掌,借着他的力道騎上馬,有些新奇地摸摸它褐色的鬃毛。
江離眼中露出笑意:“沒坐過?”
見姜鶴羽點頭,他輕踢馬腹,将速度提起來些,拉開了與牛車的距離。
不到半刻鐘,新鮮感過去,她又原形畢露,懶散地靠在江離胸口。
江離見她松開缰繩,怕她掉下去,忙虛虛攬住她,輕聲斥道:“抓穩點,整日坐沒坐相。”
“摔不了,我有數。”姜鶴羽阖上眼,徐徐的風從臉上吹過。江離騎馬的風格就像他這個人一樣,穩穩當當,讓她能夠毫無顧忌地放下戒備心。
江離看了眼胸前蹭得頭發有些毛茸茸的腦袋,心中滑過一股前所未有的異樣。
他輕輕拉動缰繩,小心避開路上凹凸不平的地方,讓她能夠安心小憩一會兒。
晚間,直到安營紮寨,鳴金熄火,綠萼也依舊未醒。
想來今夜蔣校尉是得不到想要的消息了。
姜鶴羽和秦阿婆合力将水和藥給綠萼喂進去,又将她安置在兩人中間,這才沉沉睡去。
半夜,帳外突然響起号角聲,值夜的小兵驚恐地吼叫穿透夜幕:“有蛇!快起來啊!整個西坡都是蛇!馬上就要過來了!”
姜鶴羽連忙起身,剛掀開簾子,就見旁邊營帳的江離匆匆趕來,緊緊握住她的手腕。
山體突然劇烈震動,西坡方向傳來爆裂聲。沖天火光中,無數扭曲的長影正從燃燒的林子裡瘋狂湧出,後面跟着不少身穿鐵甲、騎馬持刀的士兵。
一聲厲喝遙遙傳來:“你們幹什麼吃的!圍住啊!都要跑到戎州軍那邊去了!蠢貨!”
——是彭青梧。
蛇群越來越近,姜鶴羽迅速将營帳簾紮緊,對着裡面的秦阿婆道:“阿婆,多塗點防蛇膏,看好鐘蘭和綠萼,别出來!”
“好,好”簾内傳來秦阿婆顫抖的聲音。
蔣校尉帶着前軍的人馬緊急趕來,又從文醫隊伍裡叫走了負責趕車的士兵一塊支援。
剩下的人,不是身無長物的流民,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膽小的縮在營帳中瑟瑟發抖,稍微膽大些的,便拿着趁手的家夥事兒,三五成群地圍在駐紮地外。
空氣中彌漫着蛇腥氣,馬兒焦躁地嘶鳴幾聲,前蹄在土裡不斷刨動。江離安撫地摸摸它的鬃毛,從鞍袋中取出弓箭,挎在肩上,又拔一柄雲頭劍。利劍出鞘,在火光中閃着爍爍寒光。
姜鶴羽奇道:“文官也佩開刃劍?”
江離持劍擋在二人身前:“我找校尉要的,用來防身。”
他雖然不懂什麼劍法,但有利器在身,随意劈砍幾下也比赤手空拳來得強。
雖然遠處的士兵們極力撲殺,但仍有一些漏網之蛇往這邊遊來。
剛開始距離較遠,江離還能用箭射殺,怎奈越來越近,他隻能放棄擅長的弓箭,揮劍砍蛇。
望着滿天飛舞的蛇屍,姜鶴羽一時無語。
雖然這個想法不合時宜,但毫無章法一通亂砍的阿兄,實在是太有違平日裡那個謙謙君子的形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