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在江離眼前“嘭”地合上,被離開之人大力摔打得嗡嗡餘顫。
他僵硬地轉過頭,木然盯着被褥看了不知多久。
生無可戀。
所以折騰半天,實際是在白忙活。
不對,也不算全無所獲。至少,按阿羽的說法,能避孕。
可他跟誰避?
江離沉默片刻,自嘲一笑。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連日為春.夢所苦,今日情緒又跌宕起伏,江離既羞窘又疲累,早已沒了心力再繼續他的斬草除根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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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姜鶴羽的技術的确實是一流水平。
江離跟着大部隊下了船,特意沒騎馬,在牛車上休息兩三日,就又恢複到與之前别無二緻。
或許是經此一遭,他第一次知道了,原來有些事即使被攤到台面上說,也并沒有想象中那麼難堪。這些時日,他的心态也由此變得平和許多。他不再有意去排斥那些夢,也不再懼怕與心上人正常的肢體觸碰。食色性也,接受了欲望本身,反而能與欲望和諧相處。
春日将至,往前再走上十來日,又要坐船。這回需要經過長江險灘,不如之前的水路平穩,要準備的東西實在不少。
行軍期限不等人,江離熬了個大夜,緊趕慢趕将章程和賬冊理出來,一早就要送去給蔣校尉過目。
官道上熱氣蒸騰,路側分散着正在準備早食的戎州軍民。
兩個小卒坐在離人群稍遠的隐蔽處,背對着官道,假意用鐵勺攪着鍋裡的菜粥,實則竊竊私語。
“過幾日路過鎮上,給巡邏的兄弟一點好處,我們偷偷溜出去爽快爽快。”
“你去吧,我不想去。”
“你不想去?你還有不想的時候?你忍得住?”
“嗐,外面的窯子裡的庸脂俗粉哪比得上咱們營裡的冰山美人……”
江離的腳步慢下來,走到一棵粗壯的老樹後,不再往前。
“你瘋了!”那後脖頸有顆黑痦子的小卒被同伴的膽大妄為吓得抖抖肩,又趕緊壓低聲音,“姜醫正也是你敢肖想的?你别忘了,她如今是有朝廷官職在身的,可不比以前!還有她那哥哥,你不怕到時候他發覺了,跑去校尉那裡告你的狀?他可是校尉身邊的紅人兒……”
“嘁,你懂什麼,我會像你那麼蠢,直接蠻幹嗎?”挑起話頭的高瘦小卒嗤笑一聲,又湊近了些,“這事兒我可隻跟你講過,千萬别傳出去!”
這是有搞頭的意思?黑痦小卒來了興緻,将耳朵又湊近了些,急道:“你快說,快說,我保證不傳出去!”
高瘦小卒抿一口水,又清清嗓子。吊足了胃口,眼見同伴急得團團轉,這才怪笑一聲,細細講道:“在船上最後那日,我們不是被叫去搬軍需嘛。我趁管事的不注意,偷偷溜出來,打算去躲個懶,等快搬完了再回去。正好,軍需庫再往下一層就是艙底,那鬼地方又悶又潮,隻能空着。我想着在那睡會兒也不打緊,還沒人能看見,就下去了。
“結果你猜怎麼着,我正好過去,就看到最裡頭的房間,有個人從屋裡把門開了條縫透氣。我鳥悄過去,隔着遠遠兒的,就看到那姜醫正背對着門,跪坐在姜典書身邊,一雙手在他下半身摸來摸去,足足兩刻鐘呢……”
“當真?他們倆可是親兄妹啊!” 黑痦小卒興奮地抓住身邊人的胳膊,“啧啧,姜典書真是……豔福不淺啊……”
“哎——”高瘦小卒擺擺手,“我看姜典書似是睡着了,都沒咂摸到味兒。不過他也是個不成事的,那姜醫正一個大美人,忙活半天,他愣是一點反應都沒有。若是我,那一雙白嫩嫩滑溜溜的小手,剛一撫上……我便早就醒來撲過去了……”
黑痦小卒被說得心生向往,又覺得不切實際,忍不住打擊他:“你别癞□□想吃天鵝肉,姜醫正能看得上你?”
“這你就不懂了,她現在可是有把柄在我手裡。再說,那姜典書空有一張白面皮,旁的一點用處都沒有,還見不得光。你我兄弟二人就不一樣了,别的不說,隻說這床上的功夫,若是讓那小娘子嘗到了滋味,往後那還不是……”
“好好好,好兄弟,成了可得帶我一個。”
“哼,還能少得了你的美事兒?等過幾日,我找個機會,趁她落單的時候試探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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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卒浮想聯翩,一臉向往地吃完早食。清理好鍋碗勺筷,正準備歸隊,卻見江離迎面走來。
“我看你們二人有些眼熟,可是韓隊正手下的?”江離臉上帶着一如既往的溫和笑意。
剛讨論完不久的當事人出現在眼前,兩人悄悄對視一眼,面上閃過心虛,嗫嚅應道:“……正是。”
“醫賬的藥童們方才托我找些人手,把後山那箱他們新采的藥材給擡到韓隊正的隊裡去。正好你們是他手下的,便擡過去吧,屆時一人會給五文辛苦錢。”
“好的好的,謝姜典書。”
有油水可撈,又可在上峰面前露露臉,哪有不應之理。二人連連點頭,生怕去晚了撈不着好處,忙不疊地往後山跑去。
将将沒過腳踝的草叢中,黑色的藤編箱籠很是顯眼。兩個小卒一眼就能瞧見,毫不猶豫地走過去。
雙手把上箱籠兩側,口中喊着“一二三”的号子,使力一鼓作氣往上擡。
一個趔趄,二人面面相觑。
高瘦小卒皺眉,剛想說這箱子似乎太過于輕了些,腳下猛然一空,身子直直向下墜去。
他下意識想抓一把身邊人,卻發現那人也跟他一起,以極快的速度墜下懸崖。
電光火石間,他半輩子被酒色泡得糟爛的腦子在最後一刻清醒過來——上當了!
隻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啊——”
慘叫聲混着□□不斷摔砸在崖壁上的悶響,從崖下隐隐傳來。
幾息之後,隻聽“撲通”“撲通”兩下重物落水之聲,一切歸于平靜。
一群烏鴉嘶鳴數聲,從沉寂的密林中振翅而起。
樹蔭後轉出一個面無表情的青衫男子。
他緩緩走到懸崖邊的缺角處,卷起袖擺,有條不紊地拾起被抛在一旁的空箱籠和用來搭建陷阱的細枝條,将它們一一抛下崖底。
确定所有東西都被急流沖下更遠處的瀑布後,他折下一根帶枝葉的樹杈,左右掃動,倒着一步步後退,将幾人踩彎下去的雜草扶正。
一切恢複原狀,江離轉身離去。
微弱的陽光穿透樹葉間的縫隙,落在他溫文爾雅的半邊臉上。另半張臉陷在陰影裡,寒意森森。忽明忽暗中,宛若陰曹地府爬上來索命的玉面閻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