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之間的心有靈犀一下子讓她了然,大姐姐不會平白無故與她說這些要事,既然姚震對于眼下局勢如此關鍵,那麼大姐姐一定會派出最信任的人去處理。
她一念及大姐姐對自己的信任與認可,心潮澎湃,躍躍欲試。
“沙場刀槍無眼不說,戰場之外更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若是願意前往,就必須将生死置之度外。”高瑄很清楚,她将何等殘酷的選擇擺在了親妹妹眼前。
高瑄的話音中帶了一絲寒冰之氣,如此冷酷,如此無情:“你還要明白,你到了廬州,你不僅是監軍的天子特使,還是姚震手中的人質。”
寒冰之氣一下子凝成了銳利的羽箭,刺入高玚的胸膛,将她剛剛燃起的熱血瞬間冰封。
招撫帥才,必須要有誠意,許以的名利富貴皆會成為浮雲,隻有最能代表同心同德的誠意出現,兩方才能排除外界紛亂的幹擾,在四面楚歌聲中彼此攜手,攻克難關。
什麼誠意比得上身為母後皇太後胞妹的高玚,更為厚重,更能發揮作用呢?
見妹妹瞬間黯淡的雙眸,高瑄心中亦生出不舍,這是她做的最艱難的一個決定,她怎麼能做出親手将妹妹推向鬼門關門口這樣的混賬事呢?哪怕是為了大局,她也絕不可能沒有半點猶豫,沒有絲毫遲疑。
“姐姐在詢問你的意思,這不是命令。”她握住了妹妹冰涼的手,她以冷酷的言語驅使高玚前往,又以溫暖的真心矛盾地挽留。
身處高位,她明明早已經知道自己可能會失去什麼,犧牲什麼,可偏偏到了這一刻,她還會躊躇不決。
她自嘲道,原來,我也會在面臨大義私情兩難全的時候搖擺不定,進退無措。
此時,高瑄心裡已經出現了松動,辦法再想就是了,總不能滿朝文武沒一個能前往的。
突然間,高玚掙脫了高瑄的手,高瑄微微垂下了頭,凝視着後退的高玚,心中震驚不已,憂傷而後生起,看來,妹妹的心已經無情的姐姐傷害了。
而就在高瑄神傷的那一瞬間,高玚再度上前,回握住她的雙手,傳遞着一股暖意。高瑄擡頭,雙目之中有疑惑,更有期待。
“大姐姐,我已經做了選擇。”高玚回望的目光中一片澄澈,握住大姐姐的雙手加重了力道。
“若說在前線監軍是在鬼門關外徘徊,那麼在皇城内的大姐姐就高枕無憂了嗎?又有多少人想把大姐姐從這個位置上拉下來?身為大姐姐的妹妹,亦是處在風口浪尖,難道我龜縮在長安城内就可保無虞了嗎?”
“我還記得大姐姐以前給我講漢時的風雲人物,馮嫽足智多謀,是解憂公主的得力助手,她在加強漢朝和西域諸國的良好關系之中立下了汗馬功勞。”
幼時的她在聆聽大姐姐講故事時,心中竟然能慢慢描繪出那名持節女子的偉貌,而今時今日,她眼前一閃而過的是一展鋒芒的機會。
“大姐姐,我不可能永遠做受親姐庇護的小妹,何況,我也有遠大的志向啊!”
“我知大姐姐心中亦有壯志,正因如此,我們姐妹更需要同心斷金,就讓我來成為大姐姐的左膀右臂吧。”
高玚凝望着姐姐閃爍的眼眸,她早先帝駕崩後,看到大姐姐那用哀傷掩藏着的犀利眸光中便明白大姐姐也有不甘心,心中也有振翅高飛的宏圖。
她們姐妹在“不安分”這點上出奇地一緻,乃至于不需要過多地言辭表露,彼此就能深知心意。
高瑄無法不為三妹的真情流露而動容,這後宮高牆阻隔了十餘年的姐妹情誼竟然分毫不減,反而因阻斷而摧生出真正的肝膽相照。
近在咫尺的妹妹突然松開了手,目光堅定無比,高玚後退兩步,伏地行禮:“臣願做太後之禮,更願做太後之劍!臣請母後皇太後下旨,準臣前往前線。”
此後,她們不再是單純的姐妹,更是勠力同心的君臣。
高瑄雙手将她扶起,鄭重對她說:“你去時,我會給你代表天子的尚方劍,你身後站着的是兩宮太後,是皇帝。”
見寶劍如見天子,天子特使一職果然非同凡響,可此行最關鍵的問題并不是在于太後派出何人出行,而是姚震将作何選擇。
高玚問:“若是姚震有不臣之心呢?”她手中寶劍,是否能先斬後奏?
“當除,”高瑄之語果斷冷漠,“可她隻能死在賊寇的手中,為應國捐軀,絕不能死在應國的劍下。”
她像是坐鎮于九幽地獄的閻羅,判定生死,不近人情。
不過,那殘酷之息隻存在一刹,她轉頭看向妹妹的眼神不再冷酷,溫言對她道:“今日你回去後,去找你的二姐姐,她那裡還有一支奇兵可供你驅策。明日再入宮來,我與你商讨招撫細節。”
目送着高玚離宮而去,高瑄沉下了臉,心思悠悠飄遠,想到了千裡之外的那個人。
姚震,希望我們不要成為敵人。
你走了我設想中的另一條更為艱難的路,雖然我做的決定早已經不容許我再做另一番嘗試,但我依然欣賞你,如果我們不是生于同一時代,我會真心地祝願你能成功。
要怪就怪上天偏偏讓我們兩個人狹路相逢,不做戰友,就隻能成為敵人。
而我的敵人,一定會敗于我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