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離也不自覺勾起笑來，她記得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可比武開始之後，我發現我根本碰不到你。你的業火蓮蹤步鬼魅變換，能夠瞬移到任何地方，你還有鳳翼，能夠騰空而起。那場比武你用了十幾種方式躲開我，我知道那是你在嘲笑我，等我累得氣喘籲籲而你卻毫發無傷時，你出手了……你祭出妖凰劍，隻用了一招，我就輸了。”

将離搖頭說：“鲛人擅海戰，那一屆那木吉比武大會若是将場地設在深海中，我未必能赢你。”

“不，我知道你還是會赢，你是妖界萬年難遇的奇才，也是唯一戰勝過我的妖……那次比武輸了之後，我一度消沉，甚至對自己的能力産生了懷疑，于是……我開始默默地關注你。鲛人擅長改變皮膚的顔色隐蔽行蹤，我扮成了你的影子，偷偷地跟蹤你……我偷看你做早課，偷看你和你的姐妹們玩耍，偷看你獨自一人修煉……我知道你不到重要時刻不會輕易動用妖凰劍，平日裡練習隻用木劍，可即便是用最普通的木劍，你的劍術也是最精妙的，我看着你提劍出鞘，推劍直刺，挺劍格擋……我想盡一切辦法努力鑽研你，但即便是這樣，我還是破不了你的招。”

将離面上閃過一絲訝異，她和格桑真正熟悉起來，還是在三十萬年前的妖界之亂，在那之前，他們本應是毫無瓜葛的。

“我将你當作我的目标，我發誓總有一天要擊敗你。我更加努力，拼了命地修煉，不到五十年的時間裡，我被族人們推舉成為首領，大權在握，我的修為也明顯提升到了另一個境界，但我發現我還是看不懂你的劍法，”格桑無奈一笑，“所以我一直不敢找你決鬥，我怕我又會輸。”

“我以前也怕輸，後來發現那是小孩兒心性，就像小時候練的梅花樁，愈怕墜落愈會失衡啊。”将離歎息道。

“不，殿下說的怕，和我的怕不是一回事，”格桑搖頭否認，“我是天生毒物，生來最不曉得怕字怎麼寫，但隻有殿下……殿下是我唯一怕的人，我怕等哪天再有機會對上殿下，我又會輸，又會被殿下嘲笑……于是我決定閉關，那些年，我連吃飯睡覺做夢都在腦海中演練你的招式，可以說是食不能寐寝不安席……當我終于有把握能把你的劍法摸透時，已經是三萬年過去了，我出關以後立馬去妖界找你，但那個時候我發現我找不到你了。”

将離算了算時間：“那個時候，我應該是去了凡界。”

“是啊，你去了凡界，我找不到你，隻能枯坐在鳳尾山等你，好不容易等了三百年，你終于回來了，但你卻修為大減，連劍也提不動了。”

将離一時有些恍然。她在凡間曆經何事，連媚姑和木曦都不得而知，至于她自己，也早将那件事爛在了肚子裡，鮮少再想起。

“你一蹶不振了，連修煉也敢懈怠，我那時真想把你狠狠地罵一頓，你可是妖界最有希望封王的大妖啊，怎能半途放棄？”

将離不知說什麼好。自她從凡界歸來之後，的确是頹廢了一陣子，不過那已是很久遠的往事了。往事是不必解釋的。

“所幸後來妖界大亂，你及時振作起來，又變回了從前那隻高傲的鳳凰，所以在十六妖奪位之時，我率鲛人族第一時間聲援你三姐妹，擁你為王。”

格桑說的，就是三十萬年前的妖界之亂。大妖淺清為獨攬大權，聯合其餘十五位大妖刺殺前妖王，史稱“十六妖奪位”，此後妖族各聚落之間争鬥不休，互相殘害，最後是大妖将離和她的兩個妹妹媚姑、木曦剿滅十六妖，妖界重歸統.一，将離也順理成章地成為新一任妖王。

“你稱王之後，我自告奮勇成為你的扈從，表面上是為了彰顯鲛人族與妖族的和睦友誼，事實上，那個時候我真的很開心，因為我終于能夠光明正大地跟在你身後了，”格桑粗犷的面龐微微漲紅了，但他還是繼續說了下去，“我跟着你巡邏，跟着你守衛邊界，我發現你又變回了從前的你，每日除了處理政務之外就是修煉修煉再修煉，你練劍的時候，我也有身份在旁邊看着你了，但我還是看不懂你的劍法，而且愈發看不懂了……不過，現在這對我來說早就不算什麼了。”

說着，格桑轉頭看了将離一眼。她半邊臉孔已被那幫天兵燒成枯焦一片。不過鳳凰素來不懼火，格桑知道，不用半個時辰，将離的傷口便能愈合如初。

他忽而放輕了聲量：“我看雪時那孩子，雖然弱小，但眼神很像你，将來是能成事的。”

提到雪時，将離神色忽然變得分外柔和，像湖面上掠過的一縷清風。

“殿下，”格桑抖了抖身上的鱗甲，“其實小時候，我一直将你當作我的敵人，當作我最大的對手，可是後來我明白，我的敵人不是你，而是我的心。”他的聲音似是隻對将離一人而說的，“你對我來說，就像千萬年來卡在心中的一根刺。這根刺它紮得很深，不是拔不出來，但拔出來會留很多血，會很痛，我們鲛人的痛感比尋常的妖要強烈許多，所以我不敢拔掉這根刺，隻能任由它長在那裡，逐漸生了根。”

“殿下，你早已是我鲛人一族的王，在這生死攸關之際，與殿下一同作戰是我們的本分，”格桑捏訣護陣，刹那間周身釋放出一股極為強橫的靈力，包裹住了結界口，“雪時還養着病，就讓我的侄子禹皓守護她，他們還年輕，不該死在這裡，至于你我……”

将離忽而轉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至于你我，”格桑蓦然大笑起來，“似乎将要老去，不如就痛痛快快地與那幫狗神仙打一場！我格桑滿身是毒，什麼神仙也不怕！他們來一個，我毒死一個！來一雙，我毒死一雙！走吧，殿下！我們去會會那個大名鼎鼎的月寒神尊！”

轟然一聲響，結界口霍地開啟，底下的妖們還未反應過來，就見一金一藍兩道光束風馳電掣地穿過了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