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你在怪師尊心冷無情吧,”言無盡歎息一聲,“師尊那個人你又不是不曉得,即便咱們是昆侖山正統大弟子,要是惹惱了師尊,也讨不了好,師姐他們這次……太過分了,竟然将庫中大半的霄雲神鐵都賣給了鬼族,也難怪師尊要生氣了。”
滄南心中一凜。這霄雲神鐵不比普通的精鐵,其原石出于九淵玄境焰山的裂縫中,每甲子日才能出産一塊,且在煉制時需用至純的陽氣淬火,廢了百餘個火象仙徒才煉成這滿山庫的神鐵。平日山庫的守衛極其嚴密,也隻有昆侖山十二位大弟子才可來去自由,如今既被師尊查出這檔子事,滄南也無法為師姐他們開脫。
他苦笑着搖了搖頭:“這樣看來,三師兄他們,不該再幫師姐的,不過師姐多年苦修,實力遠勝于咱們,也不見得會戰死在這裡。若是師姐今日能在妖凰劍下活下來,也許師尊也會饒她一條性命吧。”
“事已至此,就看師姐的造化了。”言無盡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過師弟,你不是向來視他人的生死于無物麼,怎麼突然這麼關心師姐了?既然不打算出戰,老實說,你過來是有别的目的吧?”
“呵呵,師兄的目的,不也和我的目的一樣?”滄南晃着扇子笑道,“有時候我在想,咱們這些弟子的命數,師尊真的在意嗎?他像養那些蠱兵一樣圈養我們,有不聽話的,就随意殺了,再收其他弟子補上空缺的位子,在師尊的眼裡,咱們隻是如草芥,如蝼蟻吧?既如此,我隻需關心師尊真正想要的就足夠了。”
言無盡微微一笑,颔首道:“是啊,其實師尊從始至終想要的,隻有天音石煉化那隻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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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小姐!”禹皓奔跑在雪地中,混着雪粒的風迎面撲過來,模糊了視線。結界内氣候多變,時不時會出現這樣的天氣,風雪一層壓着一層,填平了那些零落的腳印,他發現自己找不到雪時了。
他記得,第一次見到雪時的那日,也是下着這樣的大雪,叔叔帶他到行宮觐見妖王殿下。這一代的妖王是個灑脫性子,不拘禮,但禹皓還是規規矩矩拜過大禮,領了禦賜的金稞子,叩頭謝恩。
妖王殿下微微一笑。她樣貌生得極為美麗,膚若勝雪,白璧無瑕,鳳眼明豔生動,帶着少女般的活潑。她先同禹皓的叔叔格桑打趣,說你家的侄兒怎麼這樣俊,正好,可以給雪兒做個伴,随後,低頭問他,去見見我家小崽兒好不好?
禹皓說好。妖王便讓他到行宮外的院子裡去找雪時。
同樣的大雪天,庭院裡堆滿積雪,在晨光裡鋪展開無邊無際的素帛,腳踩上去,每一步都會陷進去,像踩在軟軟的棉花裡。
禹皓輕易找到了雪時。她躺在皚白色的霧凇上,像穿了一條霜花做的裙子。聽見動靜,她立馬坐了起來,玻璃珠一樣澄淨的眸子敏銳地四處張望着:“誰在那裡?”
禹皓微微吃了一驚。要知道,他特意隐匿了行蹤,即便是一些成年的妖,恐怕都難以發覺他的蹤迹,沒想到妖王殿下這位年幼的養女光靠耳力便能覺察到他的靠近。他當下不敢怠慢,上前一步,躬身道:“鲛人族禹皓,拜見時小姐。”
“你就是格桑大人的侄兒?”他聽見女童的聲音這樣說,“我聽殿下提過,你比我年長兩百歲,以後就叫你禹皓哥吧。”
單薄的身影從霧凇上滑下來,跌跌撞撞地跑近:“禹皓哥,聽說你常跟随格桑大人外出遊獵?去過青丘山,還去過瀛洲島?快跟我講講,青丘山是不是住着很漂亮的狐妖姐姐?瀛洲島上的泉水,真如傳說中那樣喝了能夠長生不老?還有還有,快說說,你還去過哪些地方?”
禹皓一時語塞。他性格沉悶,不擅言辭,沒法兒應付女孩連珠炮彈般的提問,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她露出一臉失望的神情。
回去之後,當叔叔問起今日和雪時玩得怎麼樣了,禹皓也隻能苦惱不安地搖了搖頭:“我不會說好聽話讓時小姐高興,是不是很失敗?”
“會不會說好聽話不要緊,讓你和雪兒見面,也并不是單純給她找個玩伴這麼簡單。禹皓,我已決意讓你成為雪兒的扈從,你可願意?”
扈從……禹皓的雙眼微微睜大了。
“怎麼?你不願意?”格桑笑了一笑,“那這件事,就當叔叔沒提過了。”
叔叔今日的語氣,竟比平日裡柔和不少,禹皓卻忽然跪了下去,重重磕頭:“侄兒知錯!侄兒在護衛時小姐的事情上不該猶豫!侄兒知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