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逸凡每次被她爺爺派來,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趕上張老太在家,她就撂下東西翻個白眼,張老太不在家,她就拽着甘卿長篇大論一番,把張美珍女士從頭挖苦到腳。
而送走了喻老之後,隔壁就鎖了門,喻家那位青年才俊沒再來過。
轉眼,燕甯短暫的夏天匆匆滑過,兩場雨下來,早晚就涼了,秋意露了端倪。
學生們愁眉苦臉,準備開學,社畜們也被即将到來的第三季度敲了一悶棍,在頭頂KPI的殺機下瑟瑟發抖。
喻蘭川為了給大爺爺辦後事,請了一個禮拜的假,回來以後,整個人都被抽成了一隻陀螺,屋漏還偏逢連夜雨,公司的風控總監——也就是喻蘭川的頂頭上司——在去茶水間拿糖的半路上突發腦梗,才四十出頭,被救護車“嗚哇嗚哇”地拉走,好幾天了,還沒脫離生命危險。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加班狗們捂着“三高”的肚子,都好像看見了自己的下場,一時間愁雲慘淡。部門内部的事更是一多半壓在了喻蘭川身上,壓得他昏天暗地,于是從每天早起練“七訣劍”,改成了早晚各一次,下了真功夫——沒辦法,想活到退休,不努力養生不行。
在這種情況下,喻蘭川忘了他弟生日,實在也無法太苛責。
8月30日是劉仲齊十六歲生日,提前一星期,他就開始盼着,父母臨走時囑咐過,大哥生活壓力大,不準跟他要這要那。劉仲齊也不想要什麼禮物,就希望大哥早點回來,陪他吃碗面……煮方便面也行。
他在客廳的日曆上,把這一天圈出來了,生怕喻蘭川沒看見,當天早晨還特意起了個大早,在飯桌上搭讪着問:“哥,今天星期天,你還加班啊?”
喻蘭川頭也不擡地“嗯”了一聲。
“那你能早點回來嗎?晚飯回來吃嗎?”
喻蘭川右手拿筷子,左手回微信,雙線并行,忙得不亦樂乎,根本沒聽清他說了什麼,慣性地又“嗯”了一聲,然後把這事忘在了九霄雲外。
寒暑假過生日,總不像在學校裡那麼熱鬧,特别是臨近開學,這會大家都在瘋狂補作業,沒心情關心别的。一整天,隻有平時玩得好的幾個同學給他發了信息,遠在異國的父母給他發了電子賀卡,禮物要好幾天以後才能寄到。
劉仲齊自己出門買了蛋糕,等到了晚上八點,喻蘭川還沒有要回來的意思。他試着打了個電話,占線,發信息,對方沒回。
九點再打,依然占線。
十點……這次終于通了,電話那頭很嘈雜,喻蘭川不知跟誰說:“……據我了解不是這樣,你這個市場價格哪來的?我希望大家都嚴謹一點,行吧?”
然後他好像捂住了手機,把聲音壓得很低,飛快地說:“你自己叫外賣吧,早點睡,哥哥這邊現在太忙,有事回去說啊,乖。”
說完挂了電話,五秒後,手機又震,劉仲齊充滿希望地打開微信,期待哪怕看見一句“生日快樂”,結果收到了一個紅包。
留言是系統默認的“恭喜發财,大吉大利”。
劉仲齊一個人在餐桌邊坐了好久,默默切了塊蛋糕吃了,然後他背起書包,拿了兩件換洗衣服,決定離家出走。
這個點鐘,甘卿已經要睡下了,正要關燈,手機震了一下,有個好友申請,備注寫的是“星之夢顧客”。
她覺得這些晚上不睡、早晨不起的顧客有點煩,但顧客畢竟是上帝,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通過了。
“上帝”的頭像是個英倫搖滾明星,名字是“是仲不是齊”,很快發來消息:“你說前三次咨詢免費。”
就知道是這樣。
甘卿歎了口氣,縮進被窩裡,琢磨着怎麼打發讨人嫌的客人。
“上帝”又說:“我在星之夢門口,你家店關門了嗎?”
甘卿打了個哈欠,回複:“營業時間是早十點到晚八點哦,親。”
“哦,”上帝“正在輸入”了一會,胡攪蠻纏地問,“你能加班嗎?”
甘卿:“……”
“上帝”說:“大人不是都加班嗎?”
“我的工作是洞察星星的軌迹和宇宙微妙的氣場呢親,”甘卿開始胡說八道,“宇宙每時每刻都在運轉,時間是個很重要的參數哦,隻有在合适的時間才能體察到命運的秘密。諒解哦,親。”
“上帝”讓她親得不吱聲了。
甘卿松了口氣,倒頭就睡。
第二天上午,甘卿照常溜達到星之夢上班,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她正要開鎖,突然一頓。
星之夢門口掉了一張她的名片,皺巴巴地團着,旁邊潔白的小石階上,有一道人五指抓出來的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