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惡原不光明正大,正因無人在意,它才肆意生長,像那爬山虎,無限生長直至将整堵牆覆蓋。它藏匿于角落,埋葬于世中,它發根于地下,随着時間,變得僵硬、幹枯、腐朽、腐爛發臭,直至成為一棵樹的養分,至此消失。
溺死于湖中的她越過層層冰層,遠離黑暗的湖底。周圍尖叫聲此起彼伏,她完全的呈現在所有人眼前,沒有任何的防備,伴着嘔吐聲,毫無尊嚴的被衆人圍觀。人群一層層圍上來,既害怕又好奇打量着眼前滿是屍斑又巨人觀的屍體,早就看不出本來的樣貌。所有人直觀的看到了他們人生中第一具屍體。
宛如漲潮般一同聚來的人越來越多,蔣芯冉被推搡着,像一葉孤舟,晃動漂泊在大海中。
推搡間,蔣芯冉來到了裡圈,清楚的看到了這一切。
麻木的腦袋傳來一陣刺痛,蔣芯冉頓時流下兩行淚水,寒風一吹,生疼。
身體沒有支撐,蔣芯冉慢慢蹲下,撐在地面上,期間不斷有小腿碰到蔣芯冉,可蔣芯冉依舊蹲在那裡,像一尊石像。她怔愣住,永遠也想不到,再次記起是天人永隔。
所有人都害怕的想湊熱鬧,根本沒有人注意到蹲下去的蔣芯冉。
蹲下的蔣芯冉視線不再受堵,從縫隙間,蔣芯冉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張熟悉又陌生的的面容,躺在冰冷的雪地裡,如同睡着一般。
回憶沖破枷鎖,超負荷的湧入進來,耳邊是不斷的嗡鳴聲和衆人的尖叫聲。人越聚越多,蔣芯冉隻覺胸口發悶,喘不過氣。
一雙手将蔣芯冉從地上拽了起來,回頭一看,是譚洋。
……
“喝點水。”
蔣芯冉沒有拒絕,接過來那杯溫熱的水,抱在手裡,眼眶發酸。
兩人沒有說話,就那麼安靜的坐着。
蔣芯冉微微偏頭,便能看見窗外那些慌亂卻又不知在忙些什麼的身影。不久,伴随警笛聲,警車随之而來。
警車特有的聲音吸引了校園裡無數目光,他們盲目跟在警車後面,圍堵的水洩不通。
蔣芯冉忽然打了個寒顫,她看向譚洋。
譚洋也注視着她。
相對無言,沉默卻道明一切。
蔣芯冉再度回到那個地方。早就看不見什麼人躺在地上,要不是拉起的警戒線将無關的人員全部阻隔在外,蔣芯冉都以為自己眼花了。
原本冰封的湖面此刻冰面早已破碎,警察和學校領導人聚在一起交談着。
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像無數隻不斷壓上來的螞蟻來分解着可口美味的蟲子,直到最後一塊肉也搬進洞中。
僅是一個課間時間,消息如同光速傳播,所有人都知道學校人工湖這裡有屍體。又過了一個課間,不少的家長湧入學校,将一直不見人影的校長圍了起來,示要一個解釋。
校長迫于壓力不得不出面。
蔣芯冉在辦公室裡沒有等到班主任,反而等來了魏琳語。
兩人視線不經意的對視,讓蔣芯冉看到了她眼中的慌張,似乎她比蔣芯冉更着急班主任的消失。
班主任從校長辦公室裡擠出來,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看見了等待的兩個人。
早就滿身疲憊的班主任沒有說些什麼,聽完訴求後匆忙給兩人簽完假條便讓她們走了。
蔣芯冉走出辦公室,放慢了腳步,慢吞吞的走在魏琳語的身後。
魏琳語不由得挺直了脊背,走在蔣芯冉前面總是感覺後背發涼。魏琳語想到了今天發生的一切,步伐加快的回到了教室,抓起書包便沖向校門口。
蔣芯冉看着魏琳語離開的背影,微微眯起,意味深長的看着逃跑的魏琳語。這一次選擇了逃跑,那她以後都隻會逃跑了。
攥緊手中的假條,蔣芯冉步伐堅定的走向校門口。
蔣芯冉沒有立刻回家,而是乘坐公交,來到了一幢老舊的居民樓面前。
冬季的白天是短暫的,最後一絲光亮消失在天地連接線處,路燈接連亮起,破敗的樓房逐漸與黑夜融為一體。蔣芯冉沒有離去,哪怕已經凍的瑟瑟發抖,哪怕周圍有許多不懷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她依舊沒動。
遠處傳來些許雜亂的腳步聲。
看去,模糊的人影,清晰的腳步聲。掃過每一張人臉,最終蔣芯冉的目光落在了隊伍末尾的男人身上。
瘦小,懦弱。這是蔣芯冉對這個男人的印象。
蔣芯冉跟在男人身後,穿過雜亂不堪的走廊,在男人轉動鑰匙推門時,蔣芯冉出聲:“孫叔叔。”
孫海壯動作一頓,慢慢轉身,疲憊不堪的臉上露出迷茫,借着樓道昏暗的燈光,他眯起眼睛才看清楚站在眼前的蔣芯冉。
“哦,是芯冉啊,快進來。”孫海壯招呼蔣芯冉進屋。
蔣芯冉走進去,看見了在廚房忙碌的楊萍。蔣芯冉打了聲招呼:“阿姨好。”
“哎!好!芯冉啊怎麼回來了,芸芸她在學校還好嗎?”
聽到這話,蔣芯冉陡然抓緊校服,不知該怎麼回答楊阿姨的問題。心仿佛被人揉搓成團,再鋪平,再揉搓,再鋪平……
沒有聽到回複,楊萍以為蔣芯冉沒有聽到,又問了一遍。
蔣芯冉扯出一抹微笑,該怎麼說呢,說今天校園出現了一具女屍,是你們的女兒嗎。
許久不回答,也引起了他們的懷疑,他們站在她的面前,迫切的等待着蔣芯冉的回應,蔣芯冉看着他們期待的目光,嘴唇動了動。
“她死了……”
水龍頭忘記關上,裡面的水嘩嘩流淌,下面的盆子早就接滿需要的用水,不斷向外溢出。昏暗的房子裡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安靜的時間不斷溜去,直到鍋鏟落地,打碎了所有人的不可置信。楊萍癱軟在地上,孫海壯扶着她,大喊她,可她就是聽不見,大腦隻回蕩着她死了這三個字。
楊萍猛然抓住蔣芯冉,死死地抓着:“芯冉,你在跟阿姨開玩笑是嗎?她這周還好好的去上過學呢!”楊萍仔細看着蔣芯冉的表情,期盼着能看出這是她的謊言,是她和女兒的惡作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