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郭黎腦袋一片空白,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原來那些模拟,失去了生活的基礎,假設都是不合乎邏輯的。比如現在,她完全不知道要去跟這個人說什麼。
如果真的在路上碰到,應該是會裝作不認識不看見擦肩而過的吧。
她聽到腳步聲逐漸近了。
她不敢擡頭。不想擡頭。
“你果然考上了政法大學。恭喜你。研三了?”程宇的聲音還是那麼幹脆利落。
“謝謝。研二。”郭黎轉過身,露出一個職業性微笑。
“嗯?我畢業那年你不是大二麼?現在都過了五年了。”
“資質太笨,考了兩次。”郭黎不想跟他細說自己的失敗,顯得自己特别沒有用特别差。也不想跟他說,準備二戰的那個暑假,自己一邊做家教賺生活費,一邊在學校外面租房子為了能去學校教室複習。郭黎不想跟他說,自己當時的壓力有多大,哭了多少次差點打算放棄。所以當程宇那年分手了以後還突然因為喝多酒打電話給她跟她說了一堆話還跟她說冬至會有人一起過的時候,她徹底失控,沖他吼了“再見不見,恩斷義絕”八個字。
“聊幾句?”程宇總是會帶節奏,讓郭黎不知道怎麼拒絕。程宇在籃球場看台坐下,郭黎挪了挪身子,稍微隔開了點距離。
“剛才的表現,還是很符合你狠人的特質啊。這幾年過得怎麼樣?”很商業性地問,符合職場人特征,郭黎想。
“蠻好的。有事情做。有朋友處。有未來在。”郭黎假裝輕松地回答。
“那就好。我以為我們真的再見不見了,真沒想到這次我們單位會安排來你們學校學習交流。”
“嗯,沒想到。”郭黎開始剝自己的手指甲,好像有幾根倒刺,看着礙眼。
“你腳怎麼了?”
郭黎下意識縮了一下腳,穿進鞋子裡。“沒事,燙了下。”她感覺自己的燒好像又起來了,不知道現在是有幾度。
程宇想慰問幾句,又咽了下去:“我後來打你電話,顯示空号了。就再也沒打通你的電話。”
“嗯,換号碼了。覺得那個号碼不吉利。”
“……新号碼給我下?”程宇掏出手機,又放回口袋,“嗯,好像也沒什麼必要了。”
“你說得對。”
安靜得尴尬。和前任男友有一搭沒一搭,任誰都難受。
“我結婚了。同一個系統的。”程宇突然說道。
“哦,恭喜。”郭黎想說“我知道”,但又不想讓程宇發現她曾經偷偷看他的□□空間,看到他的婚紗照。郭黎覺得終于要面對這個事情了,又覺得這個事情得到了一個結局,終于可以結束了。
現實永遠不會像電視劇一樣,那個人會突然峰回路轉兜兜轉轉回到身邊。
“你呢?”
“我剛才說過了呀,蠻好的。每天關心蔬菜和糧食。關心家人和朋友。”
“我想說的是,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都過去了。”郭黎打斷他,“程宇,我越來越發現,我們分開是對的,我們性格太像了,要強,好勝,急躁。我以為我包容着你,你以為你寵着我,結果都是各自以為自己付出了很多而對方沒領情。可能還是太年輕了,以為生活隻有愛情。你看,你現在多好,是一個法官了,要地位有地位,我也很好,以後有無限種可能。我以前一直想要一個答案,但是現在突然發現不需要了。因為我好像已經不那麼喜歡你了。不,是不喜歡你了。真的要感謝年少時的我們啊,成全了現在更好的我們吧。”
“郭黎,你……”
“你不是很想聽到我這些話麼,你的負罪感可以顯得輕一些。”郭黎索性一下子全吐露出來,反正以後也不見了。
“我有什麼負罪感?為什麼要有負罪感?我們好好說話不行麼?剛想說你成長了,結果還是那麼沖。”程宇皺眉。
“是吧,那不好意思了,我一直沒有變,是不是有點失望?沒事,我已經不在意了。”郭黎擠出一個笑容,也不知道程宇是否看到。
“你冷不冷?要不要吃點宵夜?”程宇換了個話題,準備脫外套給郭黎搭上。
郭黎傾斜了下身子:“不用了,不太合适。”她一語雙關,沖另一邊努努嘴,“我宿舍就在那邊,很近。沒事的話我就回去了。”
沒等程宇回答,郭黎扔下他想大步流星卻隻能一瘸一拐地走掉。雖然背影是可憐了點,但好歹也學着電視劇裡那種潇灑地背對着揮了揮手,和往事再見。
“見到了?”郭黎按開手機,顧澄的微信跳出來。
“嗯,長殘了,已經配不上男神稱号了。”郭黎回過去。
顧澄秒回一個笑臉。
“我今天路過籃球場看到你們了。法院的就是那個人?”陸怡安躺在床上問道。
“嗯。”
“啥感覺?”
“對于一個有婦之夫,能有啥感覺。我以為會緊張激動,結果現在想想,好像什麼感覺都沒有。可能時間還是有點用處的。”郭黎坐在椅子上輕輕地說道。
“想哭就哭吧。明天周末,不用上課。”
“沒事,真沒事。”郭黎此刻突然就想笑,也突然後悔自己說得還不夠多,應該把這幾年的氣憤都說出來,憑什麼他說因為我要來上海怕我在大城市禁受不住誘惑他沒有安全感,看看,明明是他先結了婚,卻要把借口推在我身上。郭黎,你看吧,因為你要去讀研,要離開,要上進,咱們才分開的。
是不是可笑。
“失戀讓人成長,不是嗎?”陸怡安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恭喜你,程宇的時代終于結束了。”
“老早就結束了好嗎?畢竟手機都摔了。”
“但是,心裡不是一直沒結束麼?”陸怡安爬起來,“走,要不去超市買點吃的?”
“可以有。”
半個小時後,倆人在學校超市買了一大袋罐裝啤酒和幾罐可樂,出現在籃球場的看台上。
“這大晚上的,路燈下,兩個女的,這配置很奇怪。”陸怡安說。
“沒人看見,無所謂。幹了吧。”郭黎開了兩罐啤酒,遞給陸怡安一罐。
“醫生說你不行,你喝可樂。”陸怡安搶過郭黎手上的啤酒。
“我就應該學醫,誰都得聽我的。”郭黎不情願地喝了口可樂。
“感覺怎麼樣?”
“爽!其實吧,這個人如果沒出現,也就這樣了,再這麼出現一次,跟我說他結婚了,這是什麼事兒嘛。是在跟我炫耀嗎?”郭黎真想朝程宇身上呸一口。
“可能是想告訴你,再見面也不用抱有幻想了。”
“他倒是自我感覺良好啊,法官有什麼了不起的,我也有可能考上政法系統呢,到時候升職,還有可能成為他的領導。”
“你說得對。姑娘們狠起來,還要男人什麼事!”陸怡安拿起啤酒。
“敬姑娘們。”郭黎一口喝完,把可樂罐子一腳踩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