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喝醉了沒有說胡話,屬于很乖的那種,他好像做了什麼夢,發出小聲呓語,不太聽得清楚。
“哥,你看……”
俞邶突然喊了一嗓子,扭頭卻看到樓彰起身。等過了許久也沒有回來,他總算察覺到有哪裡不對,反思片刻帶着林玉離開。
他抿着嘴,此刻意識到已經晚了。
他到樓彰跟前站住,叫了一聲,之後發現他哥渾身向外冒着寒氣,估計站了有一會兒了。
俞邶眼眸垂着,無形的壓力讓他擡不起頭,低聲道:“我們走吧。”
他身後藏着個小尾巴,走路搖搖晃晃的,認不清方向,很是疑惑地向他們看過去,遲鈍的看着他們,好奇他們站在那裡做什麼。
樓彰沒說話,晾了他一會兒,才說,“你沒什麼要說的嗎?”
俞邶默了默,“隻當是多個朋友而已,并不會影響。”
“隻是朋友?”樓彰說:“我并不反對你對他好,但你該明白,限度在哪裡。”
“我知道。”
“先前是小瘸子,現在叫阿玉,你還不知道。”
“你喜歡他。”樓彰下定論。
“我怎麼可能,我……”俞邶聽他說這話,第一反應是慌亂的。他從未認真思考,看到林玉的那一眼,究竟是怎樣的心情。
但他認定,他從小是喜歡女子的。
當樓彰将他的行為點明刨開,多年固有的想法讓他反應過來,喜歡林玉這種想法本身就是不對的。
他不應該喜歡林玉,怎麼能喜歡男人呢?
俞邶慌張地為自己辯解,“隻是覺得……我怎麼會喜歡他,他,他膽子又小,被欺負都不敢還手,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哥,你不要瞎說。”
他看不到自己的神情,不知道這番話落在旁人眼裡多麼沒有說服力。他此刻的慌亂,無所适從,樓彰都看在眼裡。
樓彰伸出手從他那裡接過林玉,醉鬼是很聽話的,一到他身邊順勢靠在肩上,眼睛半眯着看向俞邶。
樓彰另一隻手按着他的肩膀,說讓他記得疼,記起當初的痛。
“沒關系,如果都忘了,就想想父親,想想他是怎麼死的,想想你在墳頭如何起誓。”他的面孔隐沒黑暗中,告誡俞邶:“在此之前,不要做多餘的事。”
“我知道,”俞邶臉色蒼白,為自己辯解,“這也是為了搞好關系……”
“不然誰要管他,他就是個麻煩精。”
林玉意識不太清楚,然而他雖然醉了,但還能聽到他們講話。不知理解成什麼了,又或者聽錯什麼了,喝醉的人沒有理智可言,說話也不一定能講通。
他在醉後情緒變得格外敏感,俞邶隻提一個字,他不好的地方,一下就戳中他的心窩。
“不麻煩,阿玉不是麻煩。”林玉聽見,喃喃了兩句,雙手揪着樓彰的袖子,蓦地落下淚。
此時街上沒什麼人了,盈盈火光将他的淚照得明明白白。兩人顯然沒想到他能聽出這是說他的,彼此看了一眼。
樓彰用幾分力氣按住林玉的雙手,本以為他會消停些,卻還是不安分,嗚嗚咽咽地,叫人想把他的嘴也給堵上。
周身的溫度降無可降了,
樓彰側目橫了俞邶一眼,好像在說看你做的好事。
俞邶僵直地站在原地,手剛伸出去,又想到樓彰的話,收了回來。上前哄也不是,不哄也不是。
他哥嘴一張,他就趕忙說:“你别罵他了,他都喝醉了。”
樓彰臉色難看,看了他半天想說什麼,最後勉強哄了林玉兩句,“不麻煩,一點也不麻煩。”
俞邶識相地閉上嘴,低下頭否認了有關喜歡的想法,他認定方才隻是鬼迷心竅,都怪林玉太乖。
林玉醒後不記得發生了什麼,隻記得最後是樓彰帶他回來。後來問過他們,兩人隻說沒什麼。
他猜測也許是他鬧得厲害,兩人不想讓他難堪。
那天喝多了,并非是他請的。
林玉打聽他們喜歡吃什麼,樓彰似乎看出他的意思,委婉拒絕了,俞邶被問了幾次,耐不住他再三詢問,顯得有些煩躁,不大情願地說了。
他在兩人走的那天,買了些吃食給他們一起帶走,并且說,他會等着兩人來接。
*
日複一日,他們回來的時候正是秋收冬藏,一年要到了頭,買賣正當其時。
除了念書,林玉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鎮上,這是他頭一回進城裡,因此坐在車上興緻很高。
他們趕了一輛裝貨的馬車,帶着山上采的藥,獵的皮毛。
他們說,
獵戶靠山吃飯也要看天,冬天皮毛可以賣出個好價錢,但路上不好走,事事都要提前準備。
這兩個月直到開春,皮毛是緊俏貨。他們最近常來城裡,倘若林玉沒找到活,便帶他回鎮上,找到就把手上的事兒推了。
幾人坐在車上,俞邶問他近況如何,
林玉說和以前一樣,沒什麼特别的。在他們走後,他恢複了平時的狀态,除了幹活休息,并不怎麼出門。
說罷,他神色惴惴地看向兩人,心下有些愧疚,覺得枉費了兩人幫他出主意,又想到他們兩人,無論哪個遇見這種事都能獨自解決,他卻做不到。
俞邶像忽然間轉了性子,話很少,聽到他平安簡單嗯了一聲,沒問其他的,也沒有說自己近來如何。
“你平安就好。”樓彰背對着兩人神色未變,揚起手上的鞭子催着馬走。
他說那些話,并非指望林玉做些什麼,一個人的性格很難在短時間内改變。林玉是隻兔子,做不來豺狼虎豹的事,這的确是他所能想到的最穩妥的辦法。
“隻是,你遲早會遇到一些事,非得你自己去做不可。”樓彰丢下一句,将視線向後環視一圈,掃過兩人身上。
他們駕着車,離目的地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