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辭院牆邊的山茶樹結了花苞,帶着青澀的花苞墜在枝頭,受了一夜的風,花瓣緊緊閉合着,直到觸及晨起的第一縷陽光才融化,花瓣微微開了口,怯怯地藏在綠葉間。
盛景自出生起,這棵樹就在院外不知長了多少個春秋。他每日推開房門,視線越過一層高牆就能看到青翠的葉子。
到了秋冬裡,樹上開滿白色的山茶花。
山茶是極有傲氣的花,不與群芳争豔,它在春日盡頭,盛放到極緻時毅然墜落。毫無留戀地離去,将最美的時刻印在看客眼中,此後驚豔了四季。
盛景開門時一擡頭就看見那棵老樹,習以為常地掃了一眼便移開目光。
小厮推着輪椅,帶他向外走去。
一陣風過,樹葉落下。
盛景忽然按停,再次擡頭看向樹幹之間,先前一閃而過的異樣,順着葉片落入眼底。
——在樹幹擁擠的間隙中,有一團黑乎乎的影子。
他剛才看錯了,那原來是個人。
看着年紀不大,身量和成人有所區别,不知為什麼爬到樹上,正一點點挪動着,貪玩的貓一樣伸手去夠枝頭的花朵。
伺候他的小厮同樣看過去,發出了一聲驚訝的呼喊,低下頭請示主子說:“大少爺,那上面趴了個人,我去叫人把他弄下來。”
招工進來的下人是沒有資格伺候主子的,甚至是主人家的院子,沒有主人的允許他們都不能進。他們要幹的活限于院落之外,宅院以内。
按規矩,私自進入内院要受到處罰。
盛景攔住了他,“推我過去看看。”
院門開了,主仆二人一前一後地出來,林玉循着聲音低頭看去,發現了門邊露出的一角碧色衣擺。
他正趴在一節分叉的枝幹上,心裡一急,隻是稍微向枝頭挪動,身下的樹枝就發生輕微的晃動。他雙腿緊緊夾着樹幹不敢再動,但垂眼看到兩人身影迫近,林玉咬咬牙再次伸出手。
“你爬到樹上做什麼?”小厮仰着頭,說:“少爺來了,還不快下來。”
他突然出聲,林玉有些吓着,身體不穩地晃了晃,這一動山茶樹半邊都在亂顫,抖落了一陣葉子雨。
小厮大驚失色,提醒他小心。
但他這麼喊并不能起到作用,盛景叫他回來,讓他不要說話。
林玉穩住身體緩了緩,定下心神再一次伸出手嘗試。好像摘到這朵花,就能改變什麼,他期待着并且深受鼓舞。
衣袖向後縮去,手指碰到了花梗,林玉心頭一喜,一鼓作氣,飛快在枝頭掰斷樹枝,順利摘了下來。
于是萬分珍惜地捏着枝幹向回爬,生怕碰掉一片花瓣便不美了。
“誰讓你爬樹上去摘花的?”小厮等他下樹,在地上站穩,先聲奪人站出來訓斥,“懂不懂規矩,還不快給少爺認錯。”
林玉捏着花,跪在盛景腿邊,“管事說讓我來清理落葉,不是有意打擾少爺。我在山裡長大,瞧見樹上的花要開了,想摘一朵送給少爺。”
他頓了頓,忘記後面要說什麼,隐約記得是一段祝福的話。
林玉張了張嘴,連忙舉起摘下的花補救。
這花原本是沒有開的,是他下樹的時候偷偷掰開花瓣,才有幾分開花的樣子。如果少爺不在這裡,他可以讓花開得更好看些。
“求少爺饒過我這次。”林玉托着山茶花的葉子,捧到盛景面前。
“你拿我的花哄我,想讓我不罰你?”盛景垂眸瞥了一眼。
不知是不是錯覺,林玉聽到了一聲輕笑,跪着的身子直了直,情緒緊張起來,
他仔細想想,覺得這話并沒有說錯。
盛景是盛府的少爺,想要什麼都有,哪需要他一個下人拿府裡的東西來送。可他沒什麼拿得出手,能讓少爺看上的東西了。
這次也并非真得送花,确切說他是想在少爺面前露臉,好讓少爺記得他,倘若少爺高興的話,他說不定可以離開外院。
“我……我是借花獻佛。”
“隻是這樣?”盛景不要他的花,“想好了回答,你如果說謊,我就讓人把你趕出府。”
“少爺!”
林玉猛地擡頭,沒想到他是這個反應,乍聽之下慌了神。他剛爬樹下來身體發熱,聽到這話,霎時如墜冰窟,血液都凍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林玉咽了咽涎液,
在盛景不近人情的目光中一五一十地交代,然而他存着見不得光的小心思,一張嘴就暴露了。
“我,我想少爺高興了,可能會答應我的要求。”
“你……”小厮當即要厲聲呵斥,林玉什麼身份,一朵花就想跟少爺提要求,簡直是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