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玦早已料到有這一天。

他雖身陷困境，但從未停止謀劃。

當蘇月低聲告知追兵已現，他隻是微微颔首，示意她按計劃行事。

他們在這座院落中留有一條暗門，通往早已備好的隐蔽居所。夜色沉沉，寒風裹挾着枯葉翻飛，牆上藤蔓交錯，掩映着一條窄如羊腸的小道。此道狹窄，僅容一人側身而過，荒廢已久，罕有人迹，唯有風掠過枝桠，簌簌作響，替他們遮掩行迹。

蘇月背起沈玦，腳步輕緩地穿行其中，避開碎石積葉，不發出半點聲響。沈玦伏在她并不寬闊的背上，聽着她穩定而均勻的呼吸，目光沉靜，心裡反複推演着接下來的每一步棋。

他們不能漫無目的地逃亡，而要以最隐秘的方式，穿行在各方勢力的縫隙之間，以遊離于棋盤之外。

兩人屏息穿行，在夜色掩護下，終于抵達了事先準備好的避難所。

備用居所簡陋狹小，卻安全隐蔽。他們在這裡更換了裝束，沈玦一襲布衣，面容略施塵土，看起來不過是個體弱多病的書生，而蘇月則換上了素色短襖，衣擺粗糙褶皺，仿若真正的逃難婦人。

他們化作流民。沈玦足不能行，蘇月便用随身銀兩換來了一輛破舊闆車，鋪上幹稻草，将他安置其上，再用麻布蓋住，仿佛車上隻是個病重的丈夫，而她是帶着夫君回鄉的婦人。

太子在外，皇帝病重，朝堂風雨欲來，各地守官的政治立場正處于最微妙的平衡之中。沈玦比誰都清楚，誰會成為太子的助力，誰會猶豫觀望，誰又有可能倒向兩位皇子。他翻閱腦海中中樞官員與各地守将的生平家事、過往政績、親族瓜葛、派系立場，在無數夜晚的推演之中，篩選出最可行的路線。這條路曲折，卻避開了大部分勢力的掌控；最大程度利用了各方勢力之間的微妙制衡。蘇月負責行路，沈玦負責方向。

一路上，寒風蕭瑟，天色晦暗不明。

車輪碾過泥濘的官道，留下深深的轍印。沈玦靜靜躺在闆車上，感受着身下的颠簸，耳邊是流民低聲交談的絮語，鼻端還能嗅到稻草隐隐的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