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到過幾次周家,每次都是來去匆匆,說完事情立刻就走,周時雍也從未和她客套過,今日卻一反常态,在書房裡擺出待客之道,桌上不僅煮着茶水,還擺着幾樣精緻小巧的點心。
“郦娘子來了幾次都不曾好好招待,實在失禮。”
大約是白天補過覺,他恢複了一貫的俊朗潇灑,英姿勃勃之态,燈火之下,雙眸分外雪亮鋒銳,隻是聲音還略有些暗啞。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是打算要招攬她吧?浮生心裡暗暗一哂,選擇先下手為強。
她瞬即端起一副疏遠客氣的架勢,不卑不亢道:“大人客氣。宇文公已經不在,日後大人的忙,我可能也幫不上了。”
周時雍不動聲色問:“娘子此話何意?”
浮生也不和他繞圈子,直言不諱道:“我不願做大昭的間諜,也不願意替李隆賣命。”
周時雍對此并不覺意外,波瀾不驚地倒了一杯茶,輕巧地推至她手邊,“我并無招攬之意,隻是請郦娘子幫忙而已。”
幫忙也要看幫什麼忙,浮生思忖着如何拒絕,不料周時雍已經搶先一步道:“你傷了我兩次,就當是還我的人情吧。”
浮生望着他額角上的新鮮結好的傷疤,拒絕的話已經到了唇邊,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甚至有點懷疑,他昨晚上是故意不用袖子擋開酒壇的碎片,好在此刻來一個苦肉計。
好吧,就算是欠了他。浮生無奈地地端起茶瓯飲了一口,算是默認了他的要求。
周時雍提起茶壺又替她添了一杯,“娘子放心,并沒有危險。”
浮生嘁了一聲,“上次在五間司,韓雲霄差點進去撞見我。”
周時雍放下茶壺,坦然注視着她,“其實,那一次暗器我已經捏在手裡,他若進去,我會打暈他。”
浮生挑了挑眉,“我不信。”
周時雍不做解釋,拈起果盤中的一枚杏幹,擡手一擲,杏幹釘入了書櫃旁的青磚裡。
浮生斜睨他一眼,“我不信的是你會出手,而不是你的武功。”
周時雍雪亮的眸子盯着她,“你長的像我一個故人,看在故人的面上,我也會保護你。”
浮生心裡一驚,故作平靜道:“故人,誰啊?”
周時雍移開視線,看向茶壺下的小小火爐,“你不必知道。總之,我不會讓你置身險境。也不會讓你白白幫忙,我會替你殺了完顔烈,還有完顔洪。”
浮生眸光冷冽,“你打算怎麼做?”
“先從博爾貼下手,殺了完顔洪,再除掉完顔烈。”
周時雍隻簡單說了這一句,浮生正想細問,他已經轉了話題,“扶雲住曾對你說過,有一北戎間諜因為沒有按時服用解藥而生不如死,求到江湖神醫鬼不收的門下,鬼不收讓他多活了兩個月,換來郭運藏在上京的消息。由此可見,鬼不收也是鋤奸盟的人。我若請他幫忙除掉完顔洪,他應當不會推辭。”
浮生點頭,“鋤奸盟由江湖義士組成,他們必定願意幫忙。”
周時雍:“正好鬼不收就在汴京,我讓孟良辰去找他。”
“孟良辰是誰?”
“潛伏在汴京行樞密院的孤雁。三年前,博爾貼的公房突然失火,精忠丹的所有解藥悉數被毀。那一把火,就是孟良辰所為。”
周時雍從鎮紙下抽出一封信,遞給浮生,“博爾貼也在行樞密院,我擔心這封信萬一落入博爾貼手裡,他比對筆迹,會認出是我手書,謄抄一遍更為穩妥。吳慎近日不在,所以才麻煩娘子來一趟。”
這等小忙浮生自然無法推辭,她走到書案後,提筆将信件謄抄完畢交給周時雍。
周時雍拿着信起身道:“你跟我來。”
浮生跟着他出了書房,拐進旁邊的卧室。周時雍插上房門走到床邊,回頭對浮生道:“你過來。”
去床邊幹嘛?浮生猶豫了一下,走到他身邊,隻見周時雍俯身蹲下,摳動腳踏旁的一塊木闆,還未等他摳開,門外傳來捷音清脆的聲音,“大哥。”
周時雍臉色微變,忙道:“你在床上躲一下。”說着推了一把浮生,讓她上床,飛快地把兩邊床帳放了下來。
浮生一看他床鋪被褥幹幹淨淨,床頭木格一塵不染,忙把鞋子脫了下來,提在手上。
捷音一邊叩門一邊催促,“大哥,飯都涼了。”
周時雍打開房門,用手扶着門框,看似神态憊懶,實際上是擋着捷音,以防她往房間裡走。
“我正準備睡一會兒再去吃。”
“你不是白天睡過了嗎,怎麼還要睡?”捷音仔細地打量着哥哥,關切道:“大哥,你先把飯吃了再睡。你午飯也沒用呢。”
周時雍笑笑道,“好你先回吧,我等會就去吃。”
捷音無意間掃了一眼屋裡,突然目光停在床帳上,驚訝道:“大哥你床上有人?”
周時雍心頭一跳,忙道:“胡說八道,屋裡隻有我自己。”
捷音瞪圓了眼睛,“你睡覺從來不放床帳的,除非夏天有蚊蟲。”
“白日睡覺太亮,我放下之後還未來得及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