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員們在另一頭讨論聲壓得很低,像與他們所在的角落被玻璃牆隔開,處在另一個世界。房間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時間在這一刻被拉長。
許天星看着他,臉上的神色沒有變,但眼底明顯有一瞬微妙的動搖,像平靜湖面下的暗流。他的手指微微收緊,紙巾在指間發出細微的摩擦聲,他不是沒遇到過“對他有意思”的人,無論男的女的。可那些人通常會急着靠近、急着示好,然後在他冷淡回應時退卻,像被他的冷漠凍傷。
顧雲來不是,他不說的時候像個精英,不動聲色,進退有度,可一旦認真起來,那種強烈的專注讓人幾乎無處可逃,就像他研究那些醫療數據時的沉浸,全神貫注,不容忽視,就像現在。
他居然有點……招架不住,這種失去控制的感覺,讓許天星内心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你這樣不笑,比你笑着的時候危險多了。”許天星低聲說,語氣聽不出是調侃還是警告,眼神卻不自覺地柔和了幾分。
顧雲來聽了,眼裡忽然有一點笑意,“我知道你動搖了”的笑,那種笑意像一道微光,照亮了他整個面容,卻不減半分認真。
“那你最好習慣一點。”他的聲音裡帶着一種勝券在握的笃定,像是已經看穿了許天星的所有防線,他說完,轉身回到電腦前,又開始專注地修改報告,但他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卻始終沒有褪去,知道自己已經在許天星心裡埋下了種子。
而許天星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手裡的紙巾已經被捏得微皺,水早就擦幹了,他卻沒有松手,他的目光在顧雲來身上停留了太久,久到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仿佛在試圖解開一個複雜的謎題。
午夜,UCLA實驗樓安靜得幾乎沒有人聲,走廊裡隻剩風吹過窗縫的輕響,像是老建築在黑夜中的低語。
實驗中心五樓突發火警,警報器刺耳地響徹整個走廊,紅光在天花闆一閃一閃,像是整個世界都陷進了警告模式,原本死寂的建築瞬間被驟然響起的警鈴喚醒,刺眼的紅色應急燈光将每個角落都染成了不詳的猩紅色。
所有人都被緊急疏散,濃煙從設備間蔓延開來,一圈圈灰色的霧氣沿着天花闆攀爬,樓道裡是匆忙逃出的科研人員,還有消防員推着滅火器沖進去,沉重的靴子在地闆上踏出沉悶的回聲。空氣裡帶着電線燒焦的味道和緊張的腳步聲,混合着人群壓抑的低語和驚慌的呼喊。
顧雲來一眼就發現,許天星沒在隊伍裡,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張陌生或熟悉的臉,心跳瞬間加快,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從胸口蔓延開來。那雙總是帶着從容笑意的眼睛此刻睜得極大,裡面隻剩下赤裸裸的焦慮。
“許天星呢?!”他大步走到前台,眼神一瞬變得淩厲,聲音裡帶着不容忽視的緊迫感,“他今晚加班,在哪個實驗間?”
“他在東南角小辦公室,數據那間!”有人回應道,聲音裡帶着明顯的驚慌。
顧雲來沒多說,轉身就沖進了樓道,越過隔離帶,推開煙氣彌漫的玻璃門。他的動作果決而迅速,沒有絲毫猶豫,像是被某種本能驅使,沒人攔得住他,甚至都來不及伸手阻止,隻看見他的背影已經消失在濃煙之中。
實驗室小間内,許天星睡着了,他太累了,過去七十二小時裡,他隻睡了不到十個小時,分析完最後一組數據後趴在桌上眯了會,耳機塞着,聽不見警報,身邊的手機也沒電了,窗戶是關着的,外面火警廣播聲被層層玻璃隔絕,實驗室的隔音效果太好,反而成了潛在的死亡陷阱。
直到他感覺有人拽了自己一把,力度大得幾乎讓他肩膀一痛,然後,是顧雲來的聲音,帶着喘息和一點掩不住的焦急:“許天星,醒醒!走了,快走!”那聲音裡不再有平日的從容和調侃,隻有赤裸裸的緊迫和關切。
他猛地睜眼,視線被一片混亂的紅光刺得一震,鼻腔裡是嗆人的焦味。周圍的空氣已經變得灰蒙蒙的,呼吸時帶着明顯的刺痛感。
“……怎麼了?”他的聲音還帶着剛睡醒的沙啞和困惑,大腦尚未完全清醒。
“着火了!”顧雲來一把把他拉起來,手指幾乎陷入他的手臂,“你是不是瘋了,這種時候還能睡?”
許天星被拉着往外沖,眼前一片煙霧,他甚至一度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隻覺得身邊那隻手緊得像鐵箍,是那種“我絕不允許你出事”的用力,那種力度透過皮膚直達骨髓,帶着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保護欲。
沖出實驗樓的時候,顧雲來一口氣沒緩過來,直接撐在牆邊咳了幾下,額發被汗打濕,眼睛裡布着一層明顯的紅血絲,夜風吹過他的臉龐,卻無法帶走那種緊繃的表情。
身上的襯衫被冒煙的門把熏出一塊黑痕,左手手背也被燙出一道紅印,整個人狼狽得不像他平時那副潇灑樣子。他甚至沒注意到自己的傷口,目光依然牢牢地鎖定在許天星身上,像是要确認他真的完好無損。
許天星站在他對面,看了他很久,沒說話,真的很久,他的目光從顧雲來被煙熏黑的臉頰,滑到那隻被燙傷的手,再到那件價格不菲卻已經報廢的襯衫,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了眼前這個人。
顧雲來喘着氣,回頭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還想調侃:“你要再不醒,我就得公主抱你出來了。”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他依然試圖用玩笑來緩解緊張,但那笑容裡的關切卻無法掩飾。
可那句話剛說完,許天星忽然開口,聲音很低,卻極穩:“你剛剛,是第一時間沖進來的?”他的聲音平靜,但眼神卻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專注。
“嗯。”顧雲來看着他,眼神沒什麼閃躲,坦然得像是在談論天氣,“除了你,大家都出來了。”
許天星沒有接話,他隻是忽然感覺,胸口有一點奇怪,像是心髒被什麼撞了一下,不是疼,是一陣短暫的空白,然後緊接着的一跳,比火警還要真實,那種感覺陌生而強烈,讓他幾乎想要擡手按住自己的胸口,确認那裡是否還在正常運作。
他看着顧雲來,滿身煙味、發絲淩亂、臉側還有沒來得及擦的煙灰,那張平日裡總是帶着精心計算的完美笑容的臉,此刻卻因為擔憂和疲憊而顯得格外真實,這應該是一副很狼狽的模樣,可他忽然覺得,好像哪裡……特别好看,他整個人從内而外散發出來的光芒。
“你最近是不是對我态度變了?”顧雲來忽然問道,聲音裡的調侃褪去,換上了一種難得的認真。
“……我沒變。”許天星的否認來得太快,反而顯得有些欲蓋彌彰。
“你以前一見我就皺眉,現在皺得比較慢。”顧雲來慢條斯理地說,眼神像X光一樣掃描着許天星的每一個細微表情,“還看我半天,我這麼好看嗎?”
許天星皺了皺眉,眉心擠出一道深紋:“你有病?”這句反擊幾乎是本能的,像是被逼到角落的防禦。
“我有。”顧雲來忽然靠近一點,語氣低了幾分,帶着一種罕見的坦誠,“我有點不确定你到底對我什麼态度。”
“所以我想确認一下……”顧雲來幾乎貼着他的耳朵在問,“你到底動不動心?”
那句話像是輕飄飄地落下,又像是突然砸在地闆上,炸出一圈安靜得可怕的回音。整個辦公室的空氣似乎在這一刻凝固,連窗外的風聲都變得遙遠,許天星怔住,整個人短暫失語,沒想到他能這麼直白的問出來。
顧雲來看着他,笑容淡了些,“我不是開玩笑。”他聲音很輕,像是怕吓着對方,“也不是試探,我隻是不太确定,你到底是沒感覺,還是不願意肯承認。”這句話說得格外認真,每一個字都帶着不容忽視的重量。
許天星沒說話,他看着顧雲來,有一瞬間真的想說:“我承認。”那句話幾乎到了嘴邊,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像是最後一刻的退縮,又像是對未知的本能恐懼。
“……你手上的燙傷得處理。”他轉身,語氣平靜,“我去拿藥。”這個轉折生硬而明顯,是最顯而易見的逃避。
而顧雲來站在原地,低頭看着自己手上的燙傷,忽然笑了出來,眼睛裡閃爍着一種勝利者的光芒,混合着些許無奈和更多的期待。
“你這态度,”他低聲說,仿佛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對着許天星遠去的背影宣告,“就當是心動的起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