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終于完全沉入海平線，隻在天邊留下一抹绯紅的餘晖。暮色漸濃，遠處的燈塔亮起了溫暖的光芒。
許天星的睫毛輕輕顫動，像是被困在籠中的蝴蝶。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卻最終一個字也沒能說出口，他微微垂下眼睛，睫毛在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聲音低得幾乎融入海浪聲中：“……再親一次就放開我。”
顧雲來笑了，那笑容裡滿是無法掩飾的幸福和滿足，他低頭，再次吻上那雙唇，這次的吻不再急切，緩慢而深情，要細細品嘗多年的等待終于得到回報的甜美，許天星閉上眼睛，雙手不自覺地攀上顧雲來的肩膀，不再掙紮，也不再逃避，在這個吻中，他終于放下所有的防備，沉溺在這來之不易的溫柔裡。
落日的最後一縷金光沉入海平線，海灘上的摩天輪就已亮起了燈，五光十色的燈光在濕潤的沙灘上投下流動的倒影，像是這座城市呼吸出的溫柔幻覺，缥缈而不真實，暮色漸濃，天空從深藍漸變成墨色，幾顆早星已經迫不及待地閃爍起來。
顧雲來站一隻手輕輕牽着許天星的指尖，感受着那微涼的溫度，這個人看着冷，體溫也低，他側過頭看着身邊的人，那人的輪廓在漸暗的天色中顯得格外柔和，顧雲來聲音也随之低沉下來，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有時候，我覺得……能一起看場日落，就已經很好了，我也長時間沒有看了。”
許天星輕輕點頭，目光卻不知飄向了何處，他望着那條即将被夜色吞沒的海平線，眼神安靜得像是失去了焦距，仿佛陷入某種遙遠的回憶。
天色一點點暗下去，風也随之涼了，潮濕的鹹味随着海風撲面而來，比白天更加濃烈。海浪一遍遍拍打着岸邊，聲勢從白天的歡快漸漸變得沉重而深邃，像是大海也随着夜晚的降臨展露出另一面。
顧雲來仰頭看了眼天色，輕聲笑着說：“天要黑了。”在觸碰到他的那一瞬，敏銳地察覺到對方渾身一僵，像是被驚動的小鹿。顧雲來的動作立刻停滞在半空，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和擔憂。
“冷嗎？”顧雲來皺了皺眉，聲音壓得很輕，帶着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和關切。
許天星搖了搖頭，沒有出聲，手風掠過兩人之間的空隙，帶着細微的鹹味，像是要把人卷進更深的夜裡。他的呼吸變得輕淺而急促，指尖無意識地收緊，緊握着紙杯，像是竭力克制着什麼即将決堤的情緒。
顧雲來心頭一緊，直覺告訴他有什麼不對，他收起了所有的笑意，眼中浮現出前所未有的認真和關切，低聲喚他：“許天星？”
許天星閉了閉眼，睫毛在臉上投下細長的陰影。他像是終于撐不住了，聲音低啞而急促，幾乎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回去吧。”
顧雲來怔住了，一時不知所措，他正要松開手，卻被許天星猛地抓住了手腕。那力道大得驚人，像是要把他從某個深淵邊緣硬生生拉回來，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我……有點怕這種……會動的水，”許天星低聲說，聲音發緊，眼底一片死寂的空白，像結了一層薄冰，他停頓了片刻，喉結滾動，像是要把某個陳年的夢魇從喉嚨裡擠出來，他的指尖控制不住地顫抖，聲音幾乎微不可聞：“尤其是……夜裡的水。”
顧雲來一瞬間像是被什麼狠狠擊中，他怔怔地看着許天星，連呼吸都忘了，夜色沉沉，海浪聲一重重撲打着岸線，像是無形的潮水，一點點漫過人的胸口，叫人喘不過氣。
他看到許天星的指尖在風裡微微顫着，那雙一直幹淨冷靜的眼睛裡，此刻是一片死寂，像結了薄冰，又像失了魂，那種孤獨和痛苦，不是現在才有的，是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經在他心裡生根發芽，穿過血肉，纏住了他的骨頭。
顧雲來沒有動，也沒有開口安慰，他隻是緩慢地，極小心地，收斂了所有表情，收起了所有笑意，害怕任何多餘的動作都會驚擾到對方，夜風從海面卷來，涼得像刀子，帶着鹹澀的味道。
在這片破碎的潮聲中，許天星的聲音幾乎要被風吹散，卻又倔強地不肯消失：“我媽就是在夜裡救人去世的。”他擡起頭，側臉在摩天輪變幻的燈光下蒼白得像紙，嘴唇因緊繃而失去血色，眼尾卻倔強地揚着，哪怕聲音在那個字眼上哽住了，他也強迫自己繼續說下去：“我跟她一起在大巴車上，出車禍了，她去救人……沒回來。”
顧雲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指尖僵在半空中，眼底的鈍痛一下一下錘着心髒，重得讓他幾乎站不穩，他看着許天星，終于明白了，明白了那些埋藏在他骨子裡、被小心藏起卻又無處遁逃的脆弱和疏離，明白了為什麼這個人，總是用冷靜和距離感武裝自己，明白了那些堅硬外殼之下，其實藏着一道道早已縫合又潰爛的傷痕。
許天星輕笑了一聲，笑聲裡帶着自嘲和難以察覺的痛苦：“後來一看到夜裡的海，我就覺得它能把所有人都吞掉……連影子都不會剩下。”
風吹起他鬓邊的碎發，沙粒打在臉上，冰冷刺骨，他整個人像是一張繃到極緻的弓弦，細細顫着，随時可能斷裂。
那一刻，顧雲來幾乎聽見自己心髒裂開的聲音，他擡起手，想去觸碰許天星，想把他拽進懷裡，告訴他，你不會再被吞掉了，可手伸到一半，又生生停住，怕太用力，會吓壞了眼前這個倔強到連崩潰都咬着牙死撐的人，怕自己的靠近，會成為另一種壓迫。于是他隻是站着，眼神一寸寸變得溫柔又痛苦，像一片潮濕而沉默的海，盛滿了說不出口的心疼與無能為力。
就在這時，許天星猛地伸手，攥住了顧雲來的衣領。動作帶着一股幾乎粗暴的狠勁，像是要把所有藏着的情緒、所有刻意隐藏的痛苦，一下撕開，連同那些陳年累月的傷口，一起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他擡起頭，眼神裡裹着一股近乎絕望的瘋狂。下一秒，他狠狠地吻了上去。
那是一個帶着海風鹹味的吻，帶着一點突如其來的慌亂和幾乎絕望的急促，生怕再晚一秒，就什麼都抓不住了，生怕所有的勇氣都會在黑暗中潰散殆盡。
顧雲來整個人一怔，下一秒，他回神過來，一手扣住許天星的後頸，一手環住他的腰，深深地還了回去，像是要把自己的溫度、力量和所有的承諾都通過這個吻傳遞給他。
他的吻帶着熾熱的溫度，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溫柔、力量，所有想護着他、陪着他的決心，統統塞進許天星的懷裡。他們在空蕩蕩的沙灘上緊緊相擁，唇齒交纏，呼吸糾纏。潮聲在夜色裡一遍遍翻湧，拍打着岸線，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他們彼此。
他們誰也沒說話，隻是一遍又一遍，用力地親吻着，像是要把那些曾經失去過的、錯過的、來不及說出口的，都統統奪回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許天星才輕輕推開了他，動作很輕，卻藏着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慌張和無措，他擡起頭，臉頰因為情緒起伏微微發燙，眼神裡還殘留着些許混亂，而親吻過後的嘴唇，紅得驚心動魄，在月光下微微閃着濕潤的光。
顧雲來額頭抵着他的，喘息還帶着細碎的顫，卻低低地笑了，聲音因為激動而沙啞，
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全身力氣擠出來的：“以後你怕的地方，我都陪你。”
他們沿着海濱步道走回停車場時，夜已經徹底沉下來，沙灘上一片寂靜，隻剩下遠處摩天輪的燈光還柔和地亮着，像是夜色裡最後的一點溫柔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