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來猛然停下腳步,仿佛有人從火場中一把将他拉出。他怔住,像被什麼擊中一般,整個人僵在原地,喉嚨滾動,卻發不出聲音。
他下意識地回頭,目光在廢墟與人群間瘋狂掃動。那一刻,他的世界仿佛卡了殼,嘈雜聲、警笛、喊叫都像被掐斷,天地之間隻剩一團濃煙和他的心跳。
許天星,就坐在那片焦土之間,靠着一堆倒塌的器材箱,低着頭,大口喘氣,整個人都被死亡與焦灼的氣息包圍,卻依舊沉穩得可怕,像暴風雨中巋然不動的燈塔,不閃、不塌,不退。
顧雲來像是被這一幕釘在原地,風聲驟停,周遭的哭喊、對講機、警笛全被隔絕,空氣變得粘稠,每一道呼吸都像穿過碎石與濃煙。
他猛地跑了過去,奔得越近,心卻跳得越亂,可就在離許天星不到兩步的位置,顧雲來猛地停不下來,他看清楚了那副狼狽不堪的模樣:白大褂上大片斑駁的血迹像是兇案現場的畫布,手臂、肩膀、脖頸,全都染着深深淺淺的紅褐色,指節開裂,袖口泥污,睫毛上竟還沾着未幹的血絲,細密地挂着,仿佛随時都會滴落。每一寸,都在尖銳地提醒他,這個人,真的離死神太近了。
顧雲來的心裡被重重的砸了一下,一瞬間,呼吸不暢,眼神發虛,理智斷線,所有的判斷、形象、分寸都崩塌了,下一秒,他快步沖過去,跪下身,幾乎是失控地伸手翻找。
“你傷哪兒了?怎麼這麼多血……”聲音裡是藏不住的驚慌,那種極力掩飾卻無法控制的恐懼,如同被撕裂的面具下露出的真實。
聲音發顫,像被撕裂後拼命壓低的哭腔。他慌亂地掀起袖子,又去扯肩帶,指節幾乎要嵌進布料。他的動作快得近乎混亂,眼裡盡是驚懼和不安,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被逼着直面他最怕失去的東西。
他什麼都不管了,隻想找到那處傷,找到原因,找到讓自己能喘口氣的出口,他的手顫着,終于觸向許天星的胸口,想去解開那被血染透的領口時,許天星動了。
他緩緩擡起頭,那動作極輕,像霧中掀起的一縷風,卻精準地切斷了時間的流動,顧雲來的動作頓住,那雙總是冷靜克制的眼睛透過半幹的血與煙塵,緩緩看向他,眼神深得像海底的靜水,沒有憤怒,也沒有安慰,隻有一種骨子裡的沉靜與疲憊。
“我沒事。”許天星低聲說,語氣平靜得近乎冷漠,他頓了頓,喉結輕輕滾動,又緩緩補上一句:“不是我的血。”
顧雲來的動作僵住了,他緩緩松開抓着許天星衣領的手,指尖微微顫了一下,像是從某個即将崩塌的懸崖邊被生生拉住,可那個刹那之間,他所有的情緒防線也随之徹底崩塌了,平日裡層層封存的關切、恐懼、在意,如同一道閘門被猛然推開,滾燙的情緒潮水鋪天蓋地,幾乎将他整個人吞沒。
他的目光掃過許天星的臉,掃過他胸前的血污、手上的泥土、那道仍未結痂的傷痕。那雙總是帶着克制光芒的眼睛,如今滿是血與塵,卻依然清醒。
他像是必須一遍又一遍地确認,這個人還活着,真的還活着,才敢相信這不是幻覺。下一秒,他情緒炸裂,身體先于理智作出反應,他猛地撲上前,毫無預警地将許天星緊緊抱進懷裡。那一刻,力道大得幾乎近乎粗暴,像是要把人整個揉進骨血裡。他的手臂狠狠箍住許天星的背,像生怕一松手,對方就會從他懷中碎掉。
他不再是那個在股東會上言語不動聲色、在媒體面前收放自如的商界精英。此刻的顧雲來,隻是一個在廢墟中、死神旁邊撿回所愛之人的普通人。
他的下巴抵進許天星的肩窩,呼吸紊亂,熱氣撲在頸側,幾乎滾燙,整個人都在顫抖,胸膛劇烈起伏,那種從靈魂深處爆發出的後怕與震顫,徹底将他擊垮。
他想說點什麼,卻隻有一句話反複沖出口,破碎又滾燙:“你吓死我了……許天星,你他媽吓死我了……”聲音低啞,像是從胸腔撕裂處拽出來的。他一向擅長隐藏情緒、斟酌措辭,可此刻所有的遮掩都瓦解成一地碎片,像是一道壓了太久、終于潰堤的情感洪流,将他藏了太久的脆弱一股腦砸了出來。
他閉着眼,臉貼在許天星頸側,呼吸亂得像風暴,手指緊緊收着,像在确認那一寸寸真實的存在,骨骼、肌肉、皮膚、溫度,和還在跳的心跳,他不敢松開,哪怕一瞬,而許天星,一動不動,他就那樣被緊緊抱着,沒有回應,沒有掙紮,像被突然淹沒在情緒的海底,卻努力讓自己不回抱、不失控。
他的手垂在身側,指節微顫,心跳在某一瞬幾乎錯了頻。他可以感受到顧雲來箍着他的手臂在微微顫抖,風從廢墟間吹過,卷起血的腥味、焦木的灰燼、燒塑料的毒氣味,那些味道嗆得人眼酸、喉嚨發澀,仿佛全世界都在燃燒坍塌。
可在顧雲來的世界裡,除了懷裡這個人,一切都失去了重量,他緩緩松了手,像是耗盡了全部力氣。可手臂離開的那一瞬,他的身體依舊向前,整個人仍壓在許天星面前,距離近得幾乎能聽見彼此喉頭翻動的聲音。
他擡起頭,眼神還帶着未散盡的震驚與痛楚,去看許天星的臉,那張總是清冷、沉靜、理性得像冰川的臉,此刻沾滿血污與煙塵,睫毛上還挂着血絲與灰屑。他看上去那麼脆弱,仿佛隻要多說一句話,就會徹底碎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