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或許隻有借着朋友的身份,才能肆無忌憚說出來。
而陸居瀾聽懂了,她藏在話中的謎底,比世上任何聲音都要動聽。
天上一輪彎月,秋風卷動幾片落葉,她臉上映着一層淡淡的月輝。
陸居瀾紅了眼眶,聲音沙啞道:“我知道你的願望。你隻需向前走,不論要走多遠,我一直都在。”
慕懷清心中一顫。這樣的話,對她來說也足夠了。
不知不覺,已到家了,陸居瀾從未覺得,這條走過不知道多少遍的路竟然那麼短。
“就到這裡吧。”慕懷清停下腳步。
“嗯。”陸居瀾應了一聲,卻站在原地遲遲沒有動。他微微低着頭,羽睫蓋住了眼眸,叫人看不清眸底顔色。
突然,一雙手臂擁住了他,他驚愕地顫了下羽睫,懷中的溫度如此清晰、滾燙,他的手無處可放。
尚未回神,慕懷清已松開了他,轉身進門。
也許是最後一個擁抱了。連慕懷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回來的一天。又或許等她回來,他也調任了。
慕懷清長長舒出一口氣,在庭院擡着頭站了好一會。
“慕郎君,這是怎麼了?”蘇鳴夏聽見動靜走出來,看見她眼角一閃而過的淚意。
慕懷清整理了一下心情,方才開口:“我要離開這裡了。”
“去哪?”
“調任去歸仁縣,一個很遠的地方。”
慕懷清進屋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熱氣升騰。自從鳴夏來這裡之後,每天晚上,總會有熱茶等着她。
她給蘇鳴夏也倒了一杯熱茶:“坐吧,我正要和你說這件事。”
蘇鳴夏在她對面坐下:“歸仁縣是什麼地方?”
“西北苦寒之地,”慕懷清喝了口熱茶,茶溫剛剛好入口,“事情來得突然,也沒能提前給你找好去處。你有什麼打算嗎?”
蘇鳴夏摩挲着茶杯,片刻後道:“請慕郎君帶我一起走吧。”
慕懷清驚訝道:“那等偏遠窮苦之地,可不比這裡舒服。”
蘇鳴夏搖頭道:“盛京雖大,卻沒有我的容身之所。”
自從上次遭人調戲之後,蘇鳴夏也很少出門了。她雖沒對自己講過,可慕懷清料想,這樣的事絕不止發生過一次。
沉吟片刻,慕懷清道:“我還要過幾天才走,你如果當真要跟随我,這幾天就和我一起準備行程所需的東西吧。”
“好,”蘇鳴夏頓了頓,忽然又問,“是陸郎君送你回來的嗎?”
慕懷清道:“嗯。你怎麼知道?”
蘇鳴夏望着她,悠悠道:“猜的。這樣大的事,你總該和他說。你和陸郎君,感情很好。我有時羨慕你們,有時又替你們可惜。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真心是這世上最堅固也最脆弱的東西,你和他如此難得。我能問一下,你為何要做官嗎?”
慕懷清覺得她引用的詩句有些怪異,不過沒特意糾正她,回答道:“老掉牙的那些理由吧,為生民立命什麼的,再加上一些不甘。”
蘇鳴夏點點頭:“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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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貴妃寝殿。
殿内床榻上,周綦閉眼躺在一個女子懷裡,姿态放松。
女子面容精緻,臉頰兩側有淺淺的梨渦,顯得俏皮——正是比霍澄大兩歲的姐姐,霍枝意。
她坐在床上,輕輕替周綦揉着太陽穴:“陛下這是又遇到什麼煩心事啦?”
周綦淡淡道:“還不是朝堂裡那些破事。朕沒想到,左相連朕暗中召見的一個臣子都不放過,竟聯合其他人一起給朕施壓,要把人從京城調走。”
“那人可是慕懷清?”
“枝意聰慧,一下就猜到了。”
霍枝意笑道:“哪能啊,還不是陛下之前氣得太狠了,說自己連狀元給誰都沒辦法決定。後來呢,陛下果真答應了嗎?”
周綦道:“母後已經開始和左相鬥上了,這次倒開口幫我留了人。不過朕最後還是同意調任的事。”
霍枝意不解道:“為什麼啊?”
周綦道:“朕覺得,這倒也是個機會。此人現在還太弱小了,留在京城也辦法成為朕的助力,不如早點把他放出去,早點積攢政績調回來升官。”
霍枝意問:“左相會這麼輕易讓他回來?”
周綦似乎很享受霍枝意好奇地一直問個不停的樣子,換了個姿勢惬意地躺在她懷裡:“那自是不會,連調任之地都相當偏遠。不過,他之前教朕‘坐山觀虎’,兩虎相争必有一傷,朕便可借機壯勢,到時把他調回來也不無可能。要是他自己在那邊碌碌無為,那就怨不得别人了,朕丢了他也不可惜。”
霍枝意嗔道:“陛下好狠的心啊,之前對他一口一句誇贊,現在卻又說出丢棄的話來。”
“朕隻是随口猜猜,以他之才,朕還是對他很有信心的。不過說起狠心……”
周綦一下子翻身坐起來,高大的身軀籠罩下來,氣息暧昧地流連在她唇畔:“朕還能有你那個膽小怕事的爹狠心?身為朕的嶽父,在朝堂上幫不上一點忙。要不是為了你,朕哪能忍得了這口氣。”
霍枝意紅着臉往後仰:“陛下這是說的什麼話?爹爹也是被架上那個位子的啊。”
周綦一點點逼近她,聲音裡帶着笑意:“枝意維護嶽父,也不心疼心疼我嗎?”
“陛下——”
霍枝意的話還沒說完,周綦一口咬住她的唇,兩人栽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