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瑤?
靜默的屋子裡,飄了一點郡主近來愛用的丹桂香和她不常用的沉厚的檀香。香味不言而喻地屬于屋子新來的主人,此刻正微微攏住她發涼的手。
徐知遠第三次不厭其煩地拍拍她的手背,試圖把人從失神中帶出來,結果是想當然地失敗。甯瑤心不在焉地走着神。
什麼是心不在焉呢,就是忽而下筆寫兩個字,忽而又任由墨汁在筆尖凝住,她盯着雪白的紙面出神,一個字也不想寫。
方才他修長的指尖從墨錠上悄悄移到紙面,想趁此機會把人拐走,不防被郡主一眼識破,玉質的狼毫在他手背上輕輕一敲。
這就是不想走。
書生當然不好勉強。
練字是件枯乏無味的事,他不能強求。何況阿瑤原寫得不差,就更耐不下心臨帖。
徐知遠心知肚明,她能雷打不動地練一旬有餘,都算給他面子。
但練了這樣一旬有餘,她還是第一次對自己這樣避之不及。
他狹長又多情的桃花眼被墨眉壓得一眯,不動聲色如她所願,退開了一步。
早些時候塵風慌裡慌張地跑進來同他說,蘇家看着下場不太好。他噤了對方的聲,再也沒過問一點。
難不成,和這也有關系?
書生若有所思,安靜地收了手侍立在側,為她磨墨。
反倒是甯瑤頓了一會,發覺對方是真的再無動作。
他的桌面被塵風按着素日的喜好布置過,小幾倚着竹窗,在文人看來頗有另辟天地的精巧,然而兩人對望,隻覺得逼仄。
某人的身軀清瘦又高大,她堪堪夠到他的頸窩。熾熱的呼吸不經意間打在她耳畔,也許隻是無心之失,卻因為他面色平靜,而顯得十分無辜。
甯瑤磨了磨牙。
“這個字,寫得如何?”
她忽然出聲,徐知遠手中的墨錠也适時地停住。他為她選的内容是千字文,字雖多,卻一點也不诘屈聱牙。
此刻紙面上正方方正正地寫到:
海鹹河淡,鱗潛羽翔。龍師火帝,鳥官人皇。
這個皇字,她寫得最好。橫平豎直,筆墨風流。書生如她所願,欺過身去認真地看着,最終用蘸飽了朱砂的毫筆,輕輕在皇字上畫了個紅圈。
一眨眼,他眼裡湧出脈脈的笑。側過臉來時,高挺的鼻梁和微垂的眉睫便在如玉的臉上打下一片陰影,是話本裡不常見的俏書生。
而甯瑤卻忽然意識到,俏書生不僅是極認真地在看,因為她不高興,還刻意地保持了幾步距離。
呆子。
郡主撇了撇嘴,趁他不備,綴着南珠的繡鞋忽然向他跨了一步。華美的蜀繡牡丹燦爛地開在兩人所隔的幾步之間,甯瑤一腳下來,漂亮的甜白釉瓷瓶醉在郡主的字裡,被這麼突然一撞,七零八碎地散落在地上。
“啪!”
經此巨變,窗外愛叫的鳥雀屏了息,外院裡伺候的人無聲無息地退了下去。
倏然蜻蜓點水一般,柔軟卻熟悉的觸感,輕柔地落在他的面上。
她環着徐知遠半邊的臂膀,細密的吻不着邊際地落在他的嘴角、唇瓣。徐知遠像一根被釘在地上的木樁,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從他被拍開手為止……
這根本…毫無邏輯可言啊?
單薄的寝衣,什麼也蓋不住。她拱在懷裡,實在說不好誰是火爐。俏書生驚魂未定,趁她喘息的功夫想把人打橫抱起,先摟到自己床上去,然而她卻委委屈屈道:“不要碰我。”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但瑤華郡主就是這樣,理不直氣也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