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與乾安願并結兩邦之好。”
能說這話的人,身份自然不同凡響。甯瑤睜開眼,隔着被風吹得綽約的那道紗帳,定定地看向那道身影。
他穿一身绛紫色的窄袖蟒袍,布匹大約用的是大周最負盛名、也僅供皇室的流光緞,拂袖之間袍上五爪的龍紋,都隐隐淬着華光。
大周皇室好窄袖、系腰封,恰如前者勾他颀長身姿,後者勒以勁瘦腰身,坐堂上挺拔适意,然而最引人注目的,仍是那張臉龐。
這是一張很俊美的臉。
大周的攝政王,果然貴不可言。他鬓如刀削,眉如洗墨,一雙桃花眼比之旁人粲然生華,眉宇間是說不出的風流暢意。
而現下對方隻是閑适地坐在東面高坐上同叔父有來有往地說話,也輕易吸引她全部目光。
“……那位是誰?”
甯瑤聽見她的聲音裡似乎有些澀意,又有些恍然。其實他們長相并不相似,聲音也是天差地别。
其實她分明知道,對方不會是——
待月見她恍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是大周那位攝政王。”
豁然一下,郡主噌地站起身來,惹了好大動靜。她耳墜子止不住地打晃,有些希冀地看着她,目光懇切又直接。
待月歎口氣:“郡主,不是他。”
知道是大周使節後,她也難免上了心,畢竟那尚未找到屍骸的郡馬爺正是失蹤于乾安與大周交際之界。
但怎麼可能呢?從書生,變成王爺?倘若那人真有那樣極貴的命格,也不必叫郡主好等了。
四年來,郡主每逢此日必要飲酒直至興盡,也不過因為…
今日是他們的相逢之期而已。
甯瑤有些呆呆的,也很疑心是自己桂花釀的酒勁沒過,生出幻覺。可僅隔數簾之遙,對方就真真切切地站在那裡。
猶在出神時,前殿竟然傳來她的名姓。
那個人語氣平淡,微笑着對叔父道:“不知瑤華郡主今夜可會駕臨?本王素聞郡主賢名,今夜倒有個不情之請。”
…
能看出來,郡主大約一開始是沒打算來的。
什麼豔驚四座,什麼盛裝出席,瑤華郡主作為皇帝皇後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心肝寶貝,背後還有龐大的鎮南王府坐鎮,這樣的盛會是否前來,也僅僅在她一念之間而已。
而筵席開場許久,面向九皇子的座次卻依然虛席以待,可知她今日興緻缺缺。
湛風低聲道:“王爺,咱們還要去尋郡主道謝嗎?”
雖則東西都是由宮中準備好,才借郡主的名義順水推舟地送來,但到底還是挂着她的名。于兩邦之間,也隻能籍此入手。
攝政王才思索片刻,見湛風的頭低得恨不能埋進地底,很有些好笑道:“怎麼了?”
湛風臉上一紅:“我今日對郡主府的女官多有冒犯……”
豈止是多有冒犯。他左思右想,隻恨不能給自己抽兩巴掌。
王爺和九皇子關系本就心存龃龉,現如今九皇子更以為是攝政王一派故意惹事,目光如淬了火一樣望來,他駭得不敢擡頭。
乾安重禮數,能為大周來使特地變更座次,把王爺安置在東面的高座上以貴客之儀相待,那麼瑤華郡主面向九皇子的坐席,其意思也很明顯。
那空蕩的座席就如迎面的一巴掌,打得人措手不及。
湛風癟着嘴,終于後知後覺地感到害怕。從前這些事都是長風大人着手,如今進了乾安,風大人隐居身後,才知其不易。
過去一衆風字輩的随侍裡,他是被誇得最多的一個。誰知逆風執炬,必有燒手之患。
攝政王看他那苦臉死死皺着,沒想到隻是為了這事兒。湛風年歲小,确實不知道他和九皇子之間早不缺這一道龃龉,因而有些忍不住發笑:“無妨,往後你和長風多學學便……”
是字未落,外面竟傳來好大一聲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