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的侍女又一次将食物送來三人面前，羅在裳看着狼吞虎咽的兩人，實在控制不住嫌棄的表情：“阿佘婆婆不讓你們吃飽飯嗎？”

徐見甯剛用湯将口中食物送下去：“我可是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沒有吃任何東西了，至于沈丘……她一直這樣，習慣就好。”

沈丘對羅在裳一類的嘲諷早就見怪不怪，她暫時不顧上反擊，推推一側空盤，示意再來一點。

羅在裳深吸一口氣，沖候在一旁的侍女擺手。

手腳輕快的侍女靈巧來去，在沈丘面前換上溫熱噴香的食物，其中一人換下沈丘用過的器皿，臨行前悄悄掃過沈丘面龐。

誰也沒有注意這個小插曲，三人吃飽喝足便重回屋内修行。羅在裳于陣道一事上暫無天分，往日為通過測驗都是死記硬背，若是不打算拜入李非門下還尚可慢慢體會，無奈其意已決，隻能從頭開始。

羅在裳應沈丘要求借來道具以供解說，起身發現徐見甯沒回大廳，反倒坐在她身旁的位置等待：“你在這邊幹嘛？”

徐見甯沒好意思說自己沒老師帶着但看筆記實在看不下去：“陣法也是測試中的一環，我來聽聽看。”

羅在裳頭疼：“你聽這個幹什麼，入宗檢測還不會用到這種東西，我給你的筆記就足夠用了。”

兩人談話間，沈丘已經把簡易“投屏器”架好：“羅在裳說的沒錯，你現在确實沒必要聽這些，不過來都來了，簡單聽一聽也有助于你理解她寫的東西。”

沈丘借着投在牆壁的圖紙講解：“陣法符咒派系存在嚴重的鄙視鍊，越是對陣法不慎了解的越會受此類評說影響，從而事倍功半甚至影響自身。”

“不管俗世中如何劃分，這些陣法符咒總體隻能歸為兩類，一是借引類，這類是将天地萬物暫借于此或者暫時排開，比如引雷術、繁水咒以及滅水陣；二是創造類，這類術法利用天地規律，用某種元素創造出另外一種元素，比如點石成金術和妄天陣。”

“第二類術法的定義極為粗糙，基本上可以用來攻擊外界的陣符都在此類中，比如迷魂陣、四象封印陣；但是要記住，所有的術法都是在天地法則内最大限度方便自身，但超脫于俗世之外的東西則是完全脫離這層規律。”

“那就是大家常說的邪術禁法。”

徐見甯面色微變，沈丘恍若不覺，繼續講解：“比如離魂奪舍陣，這類陣法啟動需要大量的靈力，并且性子極邪，是完全不符合天地邏輯的造物，此類陣法不被天地所容，想要他們順利啟動，就需要除靈力之外的東西進行加固，比如人的精血和生命。”

“這類陣法絕對不可以使用，否則便是暫時成功，也不為天地所容，必定自取滅亡。”

*

“小阿三，還難過哪？”阿佘婆婆接過皮三手裡被削得坑坑窪窪的土豆，“難過也不要糟蹋糧食奧。”

皮三蹲在小馬紮上悶悶不樂，沈丘和徐見甯都去城主家修煉，她昨日對着空蕩蕩的房間輾轉反側，此時精神不太好，耷拉腦袋，宛如半枯的蘿蔔。

她蹲在小馬紮上看蒸籠上騰起的熱氣，不住往竈中添柴，歎出一絲惆怅：“婆婆，為什麼她們不能一直留在這裡呢？修仙在這裡不是也一樣可以修。”

火燒得有些太大，阿佘婆婆停下揉面的動作，沾滿面粉的手背虛虛敲在皮三頭上：“不許添柴了，再去舀點水來。”

皮三拍拍頭上粘住的面粉，從水桶裡舀出半瓢水慢慢加進面盆。有些逸散的面粉經過清水浸潤，在阿佘婆婆的動作下很快成形，和原有的面團混在一起。

阿佘婆婆沖皮三講解：“這修仙跟和面是一樣的道理，為什麼要加清水不是泥水？為什麼要在盆裡和面而不是在碗裡？”

“她們離開這裡，就像是小小面團變大後要去更大的容器裡繼續翻滾；在大容器裡加更多清水變城更大的面團，等有一天大到連鄢城也容不下，就會去往更大的地方。”

阿佘婆婆注視皮三的眼睛：“她們不可能永遠留在同一處，想要變成大大面團，就必須不斷經曆離别。”

那雙布滿皺紋的眼睛總是如此慈愛，皮三忍不住帶上哭腔：“那她為什麼要變成大面團？一直當小面團又沒什麼不好，小面團可以做的食物也很多啊。”

“那你就得親自去問當事人才行，有些孩子隻是順應大衆随波逐流而已，但沈丘這樣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皮三眼神暗淡：“但她什麼也不肯說。”

她其實隻是想要聽對方一句保證而已，兩人緣分一場，卻不一定真的算得上是志同道合的夥伴，或許她隻是想在沈丘心裡特别一點，不要把她當成外面千萬凡人中的一員。

但她什麼都不肯說。

她的未來裡從來都沒有自己。

阿佘婆婆将面挪到太陽底下發酵，熄滅竈台掀開蒸籠，飽滿可人的饅頭乖乖排列其上，叫人看着就心情好。

皮三原本悶悶不樂，此時見到這樣精神的饅頭也跟着打起精神，幫阿佘婆婆一起裝到竹籃裡。

這片房屋中住的基本都是已到垂暮之年的老人，她們不似年輕人那般注重空間距離，反倒關系親近，經常相約互送自家食物，阿佘婆婆家也不例外。

徐見甯身份特殊，沈丘忙的見首不見尾（不忙的時候也不願意去），都是皮三陪着阿佘婆婆出門。

阿佘婆婆看她愁容稍緩，打趣道：“我還以為我這老婆子今天隻能一個人去了。”

皮三聞言佯裝生氣，原要裝進欄中的饅頭打了個彎順進嘴裡：“婆婆你真是，我要扣下一個。”

阿佘婆婆和藹笑笑，兩人結伴出門，挨家挨戶遞送剛出爐的雪白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