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們已經習慣皮三的出現，總是在她到來之前就備好零食，等她輪到自己家門口就遞出去。

皮三接投喂接到手軟，險些站不住腳，不住說夠了夠了。

無奈婆婆們都對這個年紀的小孩有着天然的隔輩親：“哪裡夠啦，看看你瘦的跟小黑一樣，這個年紀就是要多吃一點的哇。”

皮三抱着已經冒尖的竹籃，聽見一個不熟悉的名字：“小黑是誰？”

“哎呀對哦，你還不知道。”有個頭上簪花的婆婆指指對面的房頂，“就是那裡的小貓，最近剛出現在這邊，不知道是誰家養的。”

皮三順着婆婆手指的方向看去，那瓦房上還真有隻黑貓，正在太陽底下舔爪子，被這麼多人看着也不躲，反倒慢悠悠甩了甩尾巴。

好胖。

皮三嚴重懷疑自己對貓咪的胖瘦已經沒有概念，這隻咪咪膀大腰圓，結合渾身蓬松的毛，像是發出黑色光亮的黑色大圓球。

大黑貓舔完爪子便閉起眼睛端坐屋檐，通身皮毛黝黑發亮，通身氣質渾然天成。

小孩子的喜惡來去總是莫名，皮三也說不好為什麼喜歡這隻咪咪，隻是從那天開始便常常帶着零食來見它。

阿佘婆婆樂見其成，隻在皮三的零食兜裡多放幹糧，讓她在跟小黑玩耍的同時不要忘記吃飯。

小黑喜歡在高處吹風，不知有意無意，從皮三來找它的那天起，就降低高度。卻不主動跟她親近，隻矜持地坐在某戶人家門前地石墩子頭頂，接受小小孩童仰望的眼神。

皮三也不惱，照例好吃好喝供起來。她發現小黑隻有在被投喂時才會準點出現在附近，而且飯量極大，要添飯時還會用平時絕不會出現的亮晶晶眼神看人。

啊。

好像沈丘。

皮三這才恍然自己對小黑莫名的喜愛來自哪裡，她看向正紮着腦袋在盆裡如鏟車般拱飯的小貓，忍不住伸出罪惡之手，意圖撫摸對方圓滾滾的頭頂。

小黑卻在此時突然警覺，渾身絨毛炸起，喉中低吼，環視四周後如影子般逃竄進一條窄巷裡。

它劇烈的動作将皮三吓了一跳，連忙過去尋找，無奈巷中空空蕩蕩，一絲蹤影也無。

皮三回身折返，卻見自己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一個帶着面罩的白袍男人！

那人雙眸陰冷，步步緊逼，眼中淡紫煙霧浮現，虛虛籠罩在兩人身邊，隔絕外界萬物。

皮三感覺自己像是正在泥潭中緩緩下沉，卻手腳發軟怎麼也使不上力，虛無缥缈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你很痛苦吧……”

“你很恨吧，自己為了維持這段關系這麼努力，那人卻将你棄如敝履……”

皮三想要否認，那泥潭卻在張口的瞬間湧進口腔。她在泥潭中掙紮，那人卻不肯停息。

“你很害怕吧。害怕自己有一天跟她分開，害怕有一天對方離你而去再不相見。你不停的哭泣，不停懇求，滿足她所有的要求，隻為了對方可以看你一眼。”

“但是……”那道聲音含着扭曲的快意，“她會為你擦眼淚，卻從來不會跟你一起哭。那道在臉頰處停挂的淚痕，向來沒有她的參與。”

皮三想說不是的，她隻要能短暫地跟對方走一段路就好了，她知道的，她們本來就不是一類人。

“是嗎？”那道聲音似乎笑了，“你沒有恨嗎？沒有恐懼嗎？沒有憤怒嗎？如果沒有，那她給你錢袋時你在想什麼呢？”

“你在想，她不要她的錢，也不要保管錢财的你……”

皮三在對方的窺探中生出一絲恥意，卻連帶着那絲新生的羞恥一并被咀嚼吞噬。

泥潭下方生出柔弱無骨的手臂，她們自後向前将她層層抱住，語氣輕柔：“可憐的孩子……不用再寂寞了，神明注意到了你的絕望，祂向你投來神聖的瞥視。”

泥潭沒過皮三口鼻，她用裸露在外的雙眼盯上那光芒背後的人形：“神明……”

“是啊，神明。神明是仁慈的，祂讓東風帶來神谕。”

“隻要将她帶來此地，你們就會永遠在一起，再也不會分開……啊！死貓你幹什麼——”

泥潭驟然消失，皮三恢複神智，發覺自己其實在小巷中從未離去。

之前見到的男人已經不見蹤影，一切仿佛都是她的幻覺。

空氣中彌漫着若有若無的血腥味，皮三不敢多待，趕緊回家将怪事告訴阿佘婆婆。

卻等回到家中，早已将此事忘得幹幹淨淨。隻在晚上睡覺前，在口袋裡發現一張标注位置的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