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的瞬間,虞風安猛然站起,腳步虛晃一瞬,穩住心神。
他眸中浮現頹色,如玉的面龐盡顯灰敗,胸口劇烈地起伏。許久,竟是朝沈丘頭來一個求助般的眼神。
周遭景色猛然變幻,明黃帳篷和周圍的将士都已不再,厮殺驚吼聲虛虛實實,最終變換為向兩人撲來的血盆大口。
沈丘拽着呆愣在地的虞風安側身躲避,不慎被腳下房屋坍塌的碎片絆倒,躲避不及間,跌落在尚未幹涸的血泊中。
至此,周遭的景色才徹底顯現在沈丘面前。這可稱得上是真正的人間煉獄,沖天魔氣肆意流竄,形形色色的魔獸如入無人之境,徹底放縱天性作亂。白夜國國民沒有半點抵抗力,無數人驚走奔逃,要麼死在魔獸爪牙之下,要麼因傷口腐爛擴散,變成魔獸的一員。
原本繁華的街道早已化為一片廢墟,隻有雲燕塔依舊挺立,塔身遍布漆黑魔氣,幾乎要與濃郁的夜色重合一起。
恐慌、悲憤、禱告、求饒,最終都化為魔獸的養料。佩劍光芒不再,虞風安對此情此景毫無反應,衣袍髒污,發絲淩亂,口中呢喃着沈丘聽不清的呓語,呆呆地望着雲燕塔的方向。
方才魔獸又朝兩人撲來,血紅雙眼在一片漆黑中猶如上好的紅寶石,直勾勾盯住虞風安,難掩饑渴之色。
驚雷符顯現,原本木頭般的人卻在此時反應過來。虞風安高大的身軀抱住沈丘,顫音拉得很長:“不要,不要傷害他們……”
魔物可聽不懂這些,爪牙尖利,劈頭朝兩人抓下。
沈丘拽着虞風安朝旁邊一滾,尤是不及,尖爪擦過虞風安面頰拍在地上,激起一片塵埃。
鮮血瞬間湧出,染濕衣領。虞風安牢牢扒住沈丘身體,不讓她施展半分。那魔獸因着他血的味道更加躁動,狂躁地朝兩人攻來。它本不是多麼強大的東西,怎奈沈丘受虞風安限制,竟是隻能躲躲藏藏,沒有一點還手機會。
沈丘耐心告罄,一把揭開虞風安,在他撕心裂肺的嚎叫中啟動符紙。
“不要,他是我的臣民啊——”
雷光崩裂,直接将整個魔獸都炸個稀爛!
沈丘抓住虞風安衣領,強迫他扭頭看向這滿地狼藉:“它不是!你給我看清楚一點!”
魔物消失,一縷漆黑魔氣升騰而起,重新回到雲燕塔中。沒有留下一絲痕迹。
虞風安跌落在地,淚滴無聲流淌。
“是我的錯,都是因為我……”
周圍魔氣侵擾,因動用符咒損耗的靈氣沒有補回來。小胖球探查周圍,帶來不好的結果。
虞風安鮮血的味道散開,無數魔物正朝這邊趕來。
“能這麼快就來到主城,你還說你是凡人嗎?”沈丘好脾氣的仙使僞裝徹底撕碎,強迫虞風安對上某個方向:“你不是有親人在那邊的宮殿裡嗎?便是為了他們,也該做些什麼才對吧?”
誰知,他隻是跌坐在地,濡濕的雙眼看向沈丘,滿目疲憊:“沒用的,他們早就消失了,是我強行……”
談話間,群魔已經來到兩人位置,無數猩紅雙眼環伺,徐徐逼近。
它們當中還有一部分人沒有完全魔化,堅硬的鱗片在皮膚下蟄伏。沈丘耳力太好,還能聽到鱗片在皮下蠕動的聲音。那些人神智還沒有完全消失,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在一點點異化,驚恐萬分,不住祈求:“太子殿下……救救我們……”
“太子殿下,您是我們的信仰啊……”
這句話如同一聲輕飄飄的歎息,卻壓彎了虞風安的脊背,他再也抑制不住,拔下身側長劍,卻将劍身丢棄在地,雙手捧住劍鞘,沒有半點猶疑,直直插入自己心口中!
沒有鮮血流下,心口接納劍鞘,嚴絲合縫,仿佛就是為此而生。
全世界都像是按下停止鍵,連呼吸都變得綿長。萬籁俱靜中,蜂蜜般金黃粘稠的液體從他心口湧出,瀝瀝拉拉流淌在地。甫一落地,由點及線,由線生點,如此反複,陣法顯現,瞬間成型。
跟撫仙湖上的陣法一模一樣。
魔氣從四面八方奔湧而來,争先恐後沒入他的身體,那些城民因此獲救,異變退卻,重回人形。
天地動蕩,一切都在解構又重塑。虞風安的目光變得悠長又遙遠,兩人分明就站在對方身邊,卻像是隔着千山萬水。
嘴唇蠕動,沈丘看見他似乎想說些什麼。
齒輪轉動的聲音将他的話蓋住,一聲一聲,她便隻能靠着他的口型辨識。
“回去吧。”
他說。
一切都在縮小遠去,隻有沈丘留在此岸。一團雲霧出現在沈丘身後,那是返回的通道。
通道與沈丘隻有一步之遙,小胖球大喜:【如此,便可以回去了……你幹什麼?】
虞風安掉落的長劍不知何時被沈丘攥在手裡,早已極其虛弱的桃花順勢鑽入。
“我想要先天靈兵。”
沈丘擡手注視手中劍,劍身隐隐鍍上一層銀光。
她奮起直追,當空斬下,劍風直逼那團縮小的光圈,直接撕出一道裂口。她邁步前去,裂口很快閉合,不留一點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