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玉真人面皮漲紅,像有火在燒,連忙給沈丘賠不是。
沈丘并不介意,辦事付錢,天經地義。雖然對方态度有問題,但是看在冶玉真人的份上可以不計較,隻是——
藍長生垂着眼睛,看見這小童拿出一大袋靈石,并無半點占便宜被戳中的神色,不禁讪讪,眉頭松快幾分。
冶玉真人見沈丘真的要給錢,連連擺手推卻,卻見這孩子壓根不接他的話茬,直接把那一袋靈石放在他手中,一雙眼睛直勾勾盯着長生看。
“你為什麼叫我師妹?”
沈丘查看面闆,藍長生的修為欄裡分明寫着練氣九階的字樣。除去一脈相承的尹英和雲厭洲兩人,其餘弟子皆是以修為定輩分,此人修為分明在她之下,為何張口就是“師妹”二字?
沈丘心裡念着清心訣,于是語氣裡帶上一點近乎執拗的認真:“我修為比你高,按理來說,你該喚我一聲“師姐”才對。”
語罷還仰頭看着冶玉真人,一臉純真:“冶玉真人說是不是?”
冶玉真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速速點頭:“對。”
藍長生眼睜睜看着那小不點的視線投向自己,他不想動,後背軟肉卻被什麼人猛地一掐:……
這一下完全沒收着勁,藍長生吃痛,隻得躬身行禮:“……師姐,方才多有得罪,還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沈丘摸摸那正好跟自己持平的頭頂:“師弟既如此,師姐怎麼會耿耿于懷。隻是冶玉真人兢兢業業,師弟若是不能分憂,便需警醒自身,莫要胡亂生事令他平添煩擾。”
她上一世仗着修為耀武揚威許久,擺起架子來可謂是一等一的高手,此時仗着身份壓對方一頭,十足的小人得志。
藍長生理虧在先,隻能憋屈應是。
沈丘語罷,迅速換了一副面孔:“冶玉真人莫要挂懷,弟子有所求,自是要給出回報,此方靈石不成敬意,還望真人收下。”
分明隻是一個小童,文鄒鄒的話竟是一套一套,冶玉真人失笑,覺得這小娃娃倒是好玩,但終究是沒有要她的靈石:“一言既出,驷馬難追,我既立了月初免費修繕的規矩,便不會輕易打破。”
說着,寬厚大手猛地壓下藍長生的腦袋,發出好大的聲響:“何況,今日乃是南彥峰弟子出言不遜在線,于情于理,都不該收小友的錢财。小友若是肯給老夫幾分薄面,隻需下次再得了副掌門什麼好東西,也帶到南彥峰來讓我一觀便好。”
兩人叽裡咕噜一番,如同尋常串門走訪時來回推卻的親戚。藍長生夾在中間,一雙眼睛随着發言人更換而轉動。
沈丘将錢袋遞出去:“真人你就收下吧。”
冶玉真人推回來:“小友你就拿走吧。”
“收下吧。”
“拿走吧。”
……
不知道冶玉真人這麼大歲數對此番情況是何看法,反正藍長生覺得這兩個人煩得要命,主動開口:“沈師……姐,既然我師尊不肯要,便不用再給了。”
“那怎麼行!”沈丘義正言辭,“我一柄寶劍富麗非常,定是不會令人白白受累!”
藍長生:……
可惡,他幹嘛要多這個嘴!
沈丘說完就後悔了。
可惡,當着免費幫忙修東西的老爺爺的面說什麼呢!
但也不怪沈丘,她之前都是扮演藍長生的角色,還是第一回跟别人拉扯推拒這麼久。她心底裡隐隐生出一些不爽,因着冶玉真人生出的一點點耐心近乎被磨盡,擡杠的話就這樣沒有控制住,直接突突過去。
這場鬧劇最後由前來尋找師妹的雲厭洲畫上句号。
于是沈丘終于變回了藍長生的角色,一雙眼睛随着發言人更換而轉動,聽雲厭洲沉穩往來,成功将錢送進冶玉真人手中。
兩方人馬拜别,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去,一片的橙紅中,雲端星辰灑落。兩位劍修弟子乘劍返回,無邊的火燒雲迎面撲來,猶如流動的金紅海浪。
沈丘:“師兄怎麼過來了?”
雲厭洲:“我觀你心态不穩。”
沈丘忽然感到一陣心虛,方才拉扯間,不小心心緒起伏過大,但她很快便用清心咒壓下去了,況且隻是在心中默想,雲厭洲怎麼知道。
他既然知曉自己心緒起伏不定,總不會連自己心裡在想些什麼也一清二楚吧?
但是雲厭洲之後便不再開口,沈丘也不好再問。
兩人便一路沉默過來,直到進屋,雲厭洲才開口,啰啰嗦嗦說了一大堆,大意就是說:盡量不要因為别人的話有情緒波動,要多念清心訣,不然修心的第一步便會失敗。
并且為了幫助沈丘快速進步,雲厭洲居然真的給她制定了詳細的計劃。
沈丘的目标有時候會過于籠統,之前說要當天下第一,之後說要除掉邪神,但是如何去做基本上都隻有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雲厭洲跟她完全不同,制定計劃制定得超級詳細。
隻不過有一點太詳細了。
沈丘看着那份精确到每個時辰的計劃表,一時頭大:“師兄,我覺得還是要勞逸結合。”
雲厭洲:“我給你留了休息時間。”
沈丘又把那時間安排表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才發現他指的是那每日不到半個時辰的課間娛樂。
沈丘痛苦,還想再掙紮一下。
雲厭洲一口回絕:“你總是過于擔心後續的情況發展,若是時間安排松散,便會胡思亂想。”
所以她必須忙起來。
沈丘心想她表現得很明顯嗎?雲厭洲怎麼知道,若是上一世的雲厭洲說出這種話來不奇怪,但是這一世兩人相處還沒有多久,他是怎麼看出來的?
有一個念頭悄悄在她心裡冒尖,沈丘試探道:“師兄,你為什麼選沒有瑕疵的藍玉劍穗給我?”
一般來說,若雲厭洲也是重生的,定是能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然而雲厭洲隻是沉默一會兒,臉上是淡淡的疑惑:“為何喜歡有瑕疵的藍玉?”
沈丘看他疑惑不似作假,歇了探究的心思:“無事,隻是藍玉是華貴之物,我還以為很罕見。”
畢竟你上一世也沒有直接給我品質特别好的。
然後沈丘就見雲厭洲眼睛泛起一些奇怪的情緒,抿嘴沉默半晌,給出一條不知從何而來的承諾:“并非,之後會送你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