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神醫,你想對孤說什麼?”今夜的事情,他确實已經分明了。倘若秋狸沒有自戕,他或可懷疑懷甯說辭,但秋狸死了,反倒洗清了懷甯自導自演的嫌疑。誠如他所言,什麼樣的賊喊捉賊,得以命來演?
沒有的。所以懷甯因為他差點為秋狸說話,生氣地想趕走他,也就情有可原了。可是她又那麼快後悔,裝模作樣,想讓他留宿,他也不是不可以,暫且配合一下。
“渴……”祁迦引挑起唇角,俯身靜聽,卻聽到懷甯小聲的差遣,“張況,好渴,你怎麼還不給我倒杯水?”
他寒眸乍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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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祁迦引在太極殿偏殿待到子夜方才離開,翌日又誤了朝會。原因隻是一個叫秋狸的宮婢不知道為何在懷甯日常所用香藥裡下毒,害得懷甯夜裡高熱不醒,身上還起了很多紅疹子。
一大早,鳳徽宮的殿門就被李如海着人敲開了,還把秋狸的屍體搬進院子裡,吓了剛剛梳妝出來的鄭皇後一跳。
李如海垂手身前,姿态恭敬:“娘娘勿憂,陛下隻是覺得此事煩擾,才差遣奴婢過來,請娘娘處理後續。畢竟娘娘替陛下協理六宮,這件事,總不好讓陛下分神處置吧?”
鄭皇後笑得臉頰僵硬:“公公言重,這件事,本宮本來就要替陛下分憂。”
但等李如海一走,她便氣得在殿内摔盆子砸碗,“賤人,都是賤人!什麼協理六宮,分明是想把屍體搬到這裡惡心本宮,還不快來人,把那賤婢給我燒了,埋了!要是待會還讓我見到,我叫你們全都給她陪葬!”
她推翻桌上所有瓷器,依然不解氣,坐下來又半遮着臉傷神。難道祁迦引懷疑到她頭上了?懷甯這個賤人,到底跟祁迦引說了什麼,害得祁迦引和自己,越發生分。
還有韋貴人,她躺在九華殿裡,多久沒來請安了?四肢都快躺退化了吧?她們一個一個,到底有沒有把她這個皇後放在眼裡!
“娘娘,稍安勿躁。眼下您不沉住氣,頻繁出招,豈不才是給她們借力打力的機會,一再折損您的羽翼?”一旁,從小看着鄭氏長大的安嬷嬷慈愛寬慰。
沉不住氣,才讓懷甯、韋貴人有機可乘?倒也沒有錯。自從馬畔的事情出來後,自己的确一直心浮氣躁,隻怕祁迦引厭棄,頻出損招。眼下看來,倘若祁迦引對自己一絲情誼也無,就不可能隻是送來一具屍體做警示了。
祁迦引什麼樣的人,若想對付一個人,不論再親,撥皮萱草也不在話下。可是祁迦引縱然懷疑,也沒有刁難自己,豈不才能證明,他心底有自己?
想到這裡,鄭皇後逐漸平靜下來,悠哉遊哉拿起妝奁前一根金簪子,簪進了鬓間。居安才思危,倘若便置身危局中,反倒要思退,思變。她眼下要做的,就是什麼都不做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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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甯病了兩日轉醒,方才知道這兩日,祁迦引都來了偏殿。
懷甯一時恍惚。祁迦引居然在她病中主動過來兩次,還到子夜才離開?不過他也就是在她榻前駐足,什麼都沒問,也沒說,看了會便離開了。
莫非他依然覺得,秋狸的事情,是她賊喊捉賊,刻意針對鄭皇後?
“姑娘,你總算醒了。陛下方才又着人過來呢。”瑞雪一進屋子,便放下藥,高興地過來幫懷甯扶起枕頭。還是懷甯的解藥有用,發了一場熱,紅疹子消下去,一點疤痕都沒留下。而且祁迦引近來找懷甯的頻率也明顯提升,豈不是因禍得福?
懷甯并未完全清醒:“陛下又着人過來幹什麼?”
“說是頭疾犯了,請姑娘再送些安神香過去。”瑞雪微笑,“奴婢看都是借口。宮中太醫那麼多,哪裡就全指望姑娘了?估摸着是想知道姑娘好些沒。你不知道,這兩日陛下還專門差遣人,給姑娘炖滋補藥膳。”
懷甯抿了抿唇。聽起來是很動聽,可是祁迦引是什麼人?就算知道之前所謂的自導自演是他誤會了,也不可能跟自己道歉,遑論彌補?
所以……祁迦引一再差人來查探,莫非是差人過來拿安神香?畢竟隻有她最了解他的頭疾,知道配什麼樣的香藥。祁迦引……連她病了也不放過,好一個薄情的帝王,牲口都沒這麼壓榨的。
懷甯越想越生氣:“我知道了。就按之前的老方子,多給他配幾副去。颠來倒去,他就那點毛病,沒必要換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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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人很快就把懷甯調配的安神香送過來了。
祁迦引正披着金紋玄袍,閱覽奏章,聞到熟悉的香氣,方才知道李如海已經屁颠屁颠給自己點上。
李如海一邊點,還一邊高興道:“神醫也真是,剛剛醒就給陛下送香,一刻也不耽誤。想是之前夢中呓語,都是在說昏話吧?”
“昏話?”祁迦引眼皮微微掀起,按下奏章。
确實,這幾日他的确好奇懷甯無意間說出的“張況”二字,到底何方神聖。不過着人調查張況的名諱,得到的答複大同小異。懷甯周圍根本沒有一個叫張況的人出現過。
所以,那日懷甯差遣人倒水之前,當真說了“張況”二字?十有八九是他聽錯了,甚至極有可能,是懷甯想讓他去倒水,又不好意思承認,刻意胡謅的人名。
她夢裡怎麼可能呼喚别人的名字?她最愛的人,從始至終,隻有自己。
祁迦引眼色閃爍不定,叩着桌案的指腹不自覺停下。是了,懷甯……有心糾纏自己,卻要用這麼高明的戲碼?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