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滾過的茶壺熱得發燙,茶湯咕咚咕咚,逐漸将偏殿熏得發熱。
懷甯并不知祁迦引在想什麼,不過她已經打定主意,千方百計扣留下這個有問題的茶壺,以免祁佑桢被抓住把柄。
祁佑桢仿佛受傷似的,歎了口氣:“想來神醫對我這個河間王頗有成見,不論我如何解釋,神醫依然不相信。如此也好,茶壺便先贈予神醫,慢慢調整香藥方子,再由侄兒着人送去賀州,重新給皇叔做一個,如何?”
一個茶壺而已,眼下拿到,和沒有拿到,其實不要緊。不過祁祐祯忽然的提議,倒讓祁迦引語氣戲谑。
“神醫,你以為如何?”
“民,民女沒有異議。”當然要欣然接受了。難不成真的把茶壺送給祁迦引不成?
懷甯不怕麻煩也要應承,更暗合他的揣測。祁迦引深感自得了,便站起來。殿内越來越濃郁的熱氣,逼出更馥郁的蘭花香,他深深看了懷甯一眼,朝殿外走去。
李如海見他要走,忙不疊跟着出去,走了兩步轉頭微笑:“神醫,那便麻煩你之後将茶壺和香膏一并送到正殿,奴婢恭候着。”
懷甯唯唯稱是,但等祁祐祯起身,也要跟祁迦引一并出去時,懷甯忽然抓住了他的袖口。意識到祁迦引還在前面,方才如同觸碰到滾燙的烙鐵松開。
祁佑桢瞥了她一眼:“夫人,可是還有什麼要交代本王?”
他還好意思問,懷甯氣得咬牙:“小瘋子,你拿來一個有問題的茶壺,到底想幹什麼?”方才任何一步出錯,都有可能萬劫不複。
祁佑桢卻笑了,笑得格外歡快:“不好玩?那麼夫人,你可知道,總是看見你和皇叔在一起,我有多嫉妒?人在嫉妒的情況下,什麼都做得出來。”
他上挑的眼尾微微壓下,笑容裡就浸出一絲威壓。懷甯頓時心髒緊縮,向後退了一步。
所以祁祐祯今天過來這一出,是因為嫉妒?也不是沒有可能,近來這幾日,他都沒發來偏殿,按照他一貫作風,是該表演一下嫉妒了。
可是懷甯看着他灼灼目光,突然說不出話,耳邊鼓噪般咚咚響了一陣:“但你知道,陛下不愛我,我亦不再盼念他。一切的一切,都是陰差陽錯。”
“好了。”仿佛再怕祁佑桢再說出什麼攪亂心神的話,懷甯急忙岔開話題,“絹帛裡寫的什麼?”
祁佑桢似乎沒想到她看也不想看:“夫人連猜都不願猜一下?好傷為夫人的心。當然沒什麼内容,不過想告訴夫人,秋狸之死固然可喜,但你仍要警惕。敵動,我不動。敵不動,我動。”
他居然在絹帛裡寫的是這些内容?要讓祁迦引看到了,豈不會興師問罪!
懷甯都快服了:“萬一茶壺被陛下拿走,你的腦袋還要不要了?”
“夫人……終于願意關心我了嗎?”祁佑桢又是笑眯眯地,就像狐狸在她面前翻滾肚皮,求撫慰一樣。
懷甯不想滋長祁佑桢随時随地戲耍她,無所顧忌的壞毛病,才不理他,直接回屋了。
若說剛進偏殿,懷甯和祁佑桢走得慢人一步,是因為懷甯想斥責他攪擾自己入偏殿,此番離開,懷甯也和祁佑桢慢人一步,一切似乎便耐人尋味起來。
祁迦引是以在走到偏殿院門,不覺停下腳步。
李如海自然也敏銳地觀察到這一點,忙不疊谄媚:“陛下,沒想到神醫在陛下離開的時候,還在和河間王讨論怎麼制作新茶壺一事。她真是為陛下的頭疾,頗費心神了!奴婢沒記錯的話,神醫也才剛剛醒吧?”
“孤何時說過,在意她與河間王交談?”祁迦引冷哂,轉身邁出門檻,卻又囑咐了一句,滋補藥膳按時送。但是走到這裡,他的情緒突然掉了下去,眉目越來越陰沉。
再多的證據佐證,懷甯仍然愛他入骨,也還是沒法遏制住,他今天對懷甯的一些發現。這些古怪的行為,實在讓祁迦引沒法忽視,百思不得其解,再次呼吸不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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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祁迦引和祁佑桢後,懷甯方才松了口氣。虛驚一場,不過未嘗不是好事。至少她今日不需勞動去東宮了。
懷甯正好沐浴過,松松筋骨便打算歇下。看見瑞雪在收拾屋内狼藉,她心念一動:“茶壺别留着,直接拿去楸樹下埋掉。”
瑞雪驚訝地“啊”了一聲:“這麼好的茶壺,姑娘當真要扔?”
“好在哪?”裡面含有犯沖的香藥,喝了不中毒就算好了。不過瑞雪的話提醒了懷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想了想,又拿過茶壺,取出其中絹帛,放在香爐裡炙烤。
刺鼻的氣味蔓延,伴随着濃郁的煙塵,亦模糊了懷甯清雅的面孔,覆蓋一層隐秘的熱烈。瑞雪在一旁看了會:“姑娘,茶壺裡怎麼會藏了一條絹帛?您看都不看,就給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