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腹已經顯懷,天氣微微燥熱,林星近日越發不愛動了,整天悶在書房看書整理筆記。沉靜在書本裡的時候,就能忽略現實的煩惱。
上學的時候她跟周老師短暫地在外遊學過一段時間,做敦煌當地的人文采集,她記得那時還寫過一本短篇遊記,被老師拿去當優秀作業展示。
如果那時她有如今一半的清醒,就能意識到人生不隻一個選擇。但她那會兒在做什麼呢?除了上學似乎就是跟傅言深待在一起,在他身邊的時候,自己就被隐去了一切屬性,隻留下“他的女友”這一個身份。她的成就、獎項在傅言深面前好像都是無關緊要的。
熬夜查資料的時候,他也說過,她不需要這麼辛苦。在他身邊,她的人生就會一帆風順。
想到這裡,林星笑了一下,放開平闆,把窗戶打開。和煦的春風吹來,窗外時春日綠蔭,一切好像都在期待新生。
傅言深所謂的“順遂人生”似乎和她想象的不大一樣。
褚秀最近幾個月和她的聯系少了許多,從一天一次變成一周一次,如今已經是兩周才能聯系到了。康複訓練很辛苦,如果褚秀在一天一天變好,那她就不用過多打擾。
畢竟,秀秀從來不是隻會喊痛的小姑娘,就像她腳上的傷疤,流血就結痂,受不了痛就磨成硬繭。
“今天的藥。”護士一把拉起蜷縮在角落的人,将藥片和溫水遞到跟前。
“啪——”褚秀将藥片和溫水打翻,“我吃了那麼久的藥,為什麼那隻鳥還在叫?”
護士皺起眉,覺得不耐煩:“醫生開的藥,還能害你麼?别為難我,有事你給家屬打電話。待會兒我再送一次,你不吃我就隻能上報,到時候吃苦的是你自己。”
鐵門被重重關上,病房裡沒有為她準備的輪椅,她瘸着腿,挪到窗戶邊,窗戶外層被封上了網格狀的鐵網,外面的世界在她嚴重被分割成碎片,失序且混亂,她想不通,短短幾月,自己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吃蛋糕麼?”冷不丁地,有人喊她,聲音清亮。
她回過頭,是隔壁床的女孩回來了,手裡拿着兩塊奶油蛋糕。
“楊姐過生日,我找她要了兩塊蛋糕,你快吃,天氣熱,奶油一會兒就化了。”卓悅把蛋糕放在桌子上,自己坐在窗戶邊舔着奶油。
褚秀回頭看了一眼,蛋糕上還帶有一朵完整的百合裱花,是特意切的。她一直練舞,從前是不可能吃這麼高熱量的食物,想起了什麼,她低頭瞥了一眼自己殘缺的左腿。
盡管一直避免去看傷口,但每天的行動不便都在提醒她,她已經殘疾了。
奶油在口中融化,一股陌生又熟悉的、仿佛時隔多年的味道在嘴裡蔓延,她想起自己還小小的時候,坐在媽媽的自行車後面,娘倆一起去鎮上買生日蛋糕,因為這一年才能吃到一次的味道,她會從好幾個月前就開始期盼。
長大以後,快樂怎麼就越來越少了呢?
“好吃麼?”
褚秀回過頭,卓悅手裡的蛋糕已經快吃完了,她似乎很喜歡吃奶油,正在用塑料叉子刮紙片上殘留的奶油。
“你要吃嗎?”褚秀把手裡地蛋糕遞出去。
卓悅搖搖頭:“那是給你帶的。”
午飯剛過,林星放下碗筷準備上樓休息,留傅言深一個人在桌前。二樓拐角處,她聽見樓下有動靜,駐足聽了一會兒,是徐薇來了。
“言深,白鳥的事故調查...”
徐薇的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似乎被人制止了,林星停了很久,兩人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她再聽不見任何交談聲。
走上樓,她在窗邊往外看,在庭院裡看到兩人被松柏擋住一半的身影,心裡陡然升起一股不安。
“白鳥的事故調查報告出來了。王力找的外包公司又以一半的價格外包出去,最後找來的工人是沒有資質的,電工甚至沒有電工證。我們請一直負責白鳥裝修的公司派人現場勘察,發現固定聚光燈的鋼索有切割痕迹,磨損嚴重,如果有人在燈光軌道上做手腳,是能夠在指定位置砸傷人的。所以...這次事故應該是人為,已經在追查所有參與裝修的工人,但出事以後人員分散,有些已經聯系不上了,又沒有監控,不好取證。”
“把所有涉事人員都找出來,事情處理完,把王力開除,拉入黑名單。”傅言深說着,側頭望了一眼,二樓窗戶上能看見一個人影,是她正靠在窗戶邊,今天陽光很好,給她的頭發渡上一層光暈,身上穿着雪白的羊毛衫,泛起暖白的光,像人落在了畫框裡。
“還有褚秀的事...”徐薇順着傅言深的眼神望過去,“褚秀自從出事以後心理壓力太大,已經出現了嚴重的幻覺幻聽,拒絕與人相處,且有濃烈的敵對情緒,醫生為她做了心理評估,建議住院治療,我已經将她送去精神病院了,她目前的情況不算嚴重,發病的時間較短,與林星溝通的時候也是在清醒狀态。”
“嗯。”傅言深應了一聲,他在低頭思索,這件事關于徐薇的異常點太多,事故處理和對褚秀的态度都值得細想,還有許久沒有聯系他的許漫俪。
“言深...”
傅言深擡起頭,發現徐薇還站在原地,她今天穿了一身米白色的連衣裙,頭發側綁在一邊,套上一個白色絨毛發圈,和日常幹練的裝扮不同。
“還有什麼事?”
“哦,”徐薇像才回過神,“沒事了,我去看看林星?”
“不用,她這會兒要睡午覺了。”傅言深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