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簡單的行禮搬下車,林星擡起行李箱徒步爬上六樓。
她在鎮上找了一個老舊的居民樓,距離周老師的研究所不遠。離開之前,她用媽媽的手機給周老師打去電話,在聽到周老師熟悉的問候的那一瞬間,時間仿佛被回溯,她回到了上學的時候,生活還沒有像現在這樣糟糕,日子簡單又純粹。
她準備在這裡先住一段時間,等周老師的名額審批下來,她再搬去研究所的宿舍。下樓買了份早餐,她沿着小道閑逛。這裡離景區較遠,所以做遊客買賣的不多,但仍有三三兩兩的背包客在街上閑逛。
這邊的氣候幹燥,白天日頭也比較曬人,她觀察着遊客,跟風買了一條繪有飛天壁畫的民族風紗巾,把頭頂和肩膀裹住。
打車去附近的黃金店裡賣掉了一些小首飾,是林媽媽攢下來的,證書都留着,方便變賣。她換到了現金,目前她還不敢用銀行卡,還沒離婚,她怕傅言深查到她的銀行卡流水,追到這裡。
沒穩定之前,她不會聯系媽媽和褚秀。
林媽媽已經把林爸爸的骨灰帶回柳城安葬,跟爺爺奶奶的墓挨在一起,徹底處理完林爸爸的後事,林媽媽住進了親姐姐的家裡,林星的表哥表姐常年在外,大姨父前幾年也過世了,兩姐妹正好搭個伴。
臨走之前她去看望褚秀,褚秀的腿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也裝上了義肢。能走路之後,褚秀的狀态明顯要好許多,林星想着要不要幫褚秀聯系一個殘疾人藝術團,但褚秀拒絕了,她現在依舊無法面對舞台上殘缺的自己。
“我有同學開了一家互聯網公司,聽說我的事情後給我騰了一個崗位,我準備去他那邊工作。”
同學?互聯網?林星想起一個人,大學時經常來看褚秀表演的隔壁大學理工男生,因為長得又高又白淨,所以她印象深刻,男生不大愛說話,經常在褚秀排練室前徘徊。有時她去找褚秀,能看到兩人坐在湖邊的長椅上,挨得不近也不遠。
因為男生打算去國外,所以褚秀很快就和他沒了聯系。
“是那個男生嗎?計算機系的?”她問。
“嗯,我入職白鳥之後,他經常來看演出。”
“真好啊。”她說。
買了一點雞肉和黃瓜,許久沒做飯,林星準備晚上弄個涼拌雞肉。離開傅言深以後,她的狀态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一直萦繞在頭頂的烏雲也散去了,她小聲地哼着歌,走在小街上,轉過彎走到主街道上,突然瞟見路上多了許多人。
他們和閑散着四處張望的遊客不同,他們身上沒有背包,正在一家一家地問話。
林星過着民族風的紗巾,又帶着墨鏡,第一眼肯定認不出她。她心裡一慌,趕忙從小路繞出,回到居民樓。
關上門,林星從裡面将房門鎖上,又費力把茶幾拖到門口抵住,窗簾統統拉上,她蜷縮在沙發上,掐着手心,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哪裡出了問題?沒有人會告訴傅言深她在哪裡,她已經扔了手機,他怎麼會這麼快找到這裡?
他調查了周老師麼?不,她畢業之後隻和周老師聯系過一次,他即使查到周老師,也需要一段時間。
難道是還有另外的定位器?她把行禮一一翻出來,她隻帶了一些衣物和護膚品,行李箱是臨走之前新買的,定位器會在哪裡?
林星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像等着被貓吃的老鼠,她忍不住握緊拳頭,一下一下砸在地闆上,一遍一遍問自己:哪裡出了問題?
她抓着頭發,縮在地上哭泣,手指摩挲着頭皮,突然感覺到一個微小的突起。
她愣了一下,拿着刀走到浴室,将那一小片皮膚剝開。
疼痛讓她面容扭曲,在從頭皮上取下小芯片的那一刹那,她腦中白光一閃,想起第一次在傅家醫院孕檢時,那場莫名其妙的手術。
她陡然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房門敞開着,傅言深走進去,房間老舊,桌椅茶幾胡亂放着,行李箱攤開在地上,衣物散落一地。
房間裡沒有人,浴室門打開,瓷白的洗手池裡還有血迹,洗手台旁放着一枚指甲蓋大小的芯片,而刀落在地上。
房間沒有人,樓下是他帶的安保,傅言深轉身出門,往天台走。朝思暮想的愛人正在那裡等他,風吹起來,從天台眺望,能看到遠處泛黃的天際線,那裡有很大一片戈壁。
紗巾也被吹起來,飛天仙者的披帛更顯靈動,栩栩如生,隻是上面被暈染上血迹,猩紅的,一大片。
“我想在這裡住。”林星說話的聲音很輕,不知道是不是說給他的,稍不注意她的話就被風吹散了。
“那我們就在這裡住。”他應着。
“可我不想和你過一輩子了。”林星回頭望着他,他穿着舊衣裳,是上大學那會兒她給他買的,原本是兩套,女款的放在她家裡。
可是身形、氣場甚至表情神态,都和那時候不一樣了。
“我想要不一樣的結局,”她說,“可還是一步一步走到了現在。”
傅言深看着林星,像這裡随時能飄走的風沙,他預想了一下沒有她的生活,發現自己無法做到一個人,他連和她分開都沒有想過,一切都已經被規劃好了,對他來說,是命中注定。
“我沒有辦法和你分開,”他無奈地笑了一下,“在這個世界,我是因你而存在的。”
林星倏然回頭,夢裡她是虐文的女主角,沒有她這個“受虐者”,傅言深也不會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