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帝揮了揮手,道:“平身。”
他今日高興,往日蠟黃的臉上顯出幾分紅潤,道:“看到衆卿家,朕心甚慰啊。”
“陛下聖明,人人敬重,這南朝必會在您的治理下更加昌盛。”宋廓開口道,聲音粗犷。
段帝被哄得大笑起來,“說得好啊,宋廓,不愧是朕的平甯将軍。”
江菱姝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幾下,一個早被蛀蟲啃噬壞樹根的巨樹,卻偏偏表面依舊枝繁葉茂,而凋敝是必然之事。
“愛妃,想什麼呢?”段帝笑着看向走神的江菱姝。
江菱姝收起心思,笑道:“今日共歡新故歲,不由感慨如此熱鬧。”
段帝點點頭,還未說話,就聽見旁邊的婉妃道:“今日之景,也多虧了窈妃妹妹,聽聞在膳食上也盡了心。”
江菱姝聞言,一雙眼看向她,那眼神通透,似能洞察。
于是她低下頭,努力維持一派溫柔之色。
“婉妃說得對,窈妃辛苦了。”段帝道,看着江菱姝的表情更加癡迷幾分。
編鐘聲緩緩入耳,宮女舞姬魚貫而入,各類珍馐一一呈上。宴席熱鬧起來。
麒麟鴨子絲、鵝蛋烹鴿肉……還有那道螃蟹清羹。
江菱姝的目光定在那道菜上,臉色不變分毫。
宋淳坐在下面,眼睜睜看着她。
父親帶來的奇毒,第一次服下并無任何反應,待過幾日後,第二次服下,便會面紅體熱,神志不清,不受控制地說出些淫語,自脫衣物。
今日就是江菱姝身敗名裂之日!宋淳的指甲狠狠扣着手心,以防止自己笑出聲來。
江菱姝自然感受到她熱烈的目光,她壓住那抹淡笑,随即拿起銀著,施施然夾起蟹黃送入口中。
沒過多時,江菱姝便臉色不對,身形搖晃。
宋淳和宋廓對上視線,父女倆暗笑出聲。
這邊,江菱姝揉了揉吃痛的眉心,招手向身後的湖雀耳語幾句。随即向段帝開口道:“陛下,今日起了風,臣妾體弱,有些不适,可否移至後殿休息片刻。”
段帝瞧江菱姝的神色,心疼道:“好,愛妃不若下去好好休息。”
宋淳一聽,瞬間慌神:好不容易要看她出醜!怎能讓她全身而退。
來不及多想,她站起身道:“窈妃娘娘,今日是百官同賀新年,誰不都是在這風中坐着,怎得就娘娘要走。”
段帝看見宋淳這樣說,剛要斥責她,另一旁的宋廓就緊跟其後說到:“老臣好不容易回了京,窈妃娘娘還要早早離開,莫不是對老臣這種粗人心生嫌棄?”
一句話,算是将江菱姝架在火上。
“大将軍此言差矣。”
一直未開口的段晲擡眼,此時卻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意,開口道:“窈妃娘娘乃千金之軀,若是真出了什麼事,你們誰能擔待得起?”
段帝聞言,也以心上寵的身體為重,便朝宋廓招招手,“莫要說了。”
江菱姝柔柔靠在湖雀身上,故意輕扯了一下衣領,委屈道:“陛下,大将軍勞苦功高,臣妾算得了什麼呢。”
說着,就别過頭坐了下去,将一個即使身體不适還顧全大局的模樣演的淋漓盡緻。
那下輕扯别人不清楚,宋廓和宋淳便知道,藥效開始了,更不能放她走。
段帝卻是心疼,有些埋怨地看着宋廓,“窈妃是朕的妃子,你這是要逼着朕的妃子,給你作陪嗎?
江菱姝垂眼,宋廓多年橫行霸道,連着養出的女兒同樣如此,天不怕地不怕,又頭腦簡單。二人如今見事情要成,哪裡會放手。
宋廓心一橫,昂着頭向段帝道:“老臣為南朝沖鋒陷陣,到如今陛下卻因一個女人與臣生了嫌隙,當真讓老臣寒心。”
那語氣算不上友善,再加上宋廓聲音大,便聽着挑釁之意甚足。
段帝被一個臣子當着衆人的面下了臉,也有些生氣。
一時之間,沒有一個人敢再動筷,紛紛屏息看着他們。
又一陣寒風吹過,如小針刺肉般,凝重的氣氛更加冰冷。
正在此時,一句聲音劃破天際,顫抖又恐慌。
“來人啊,娘娘!娘娘暈了。”
台上離得近的皇上和皇後一行人紛紛看去:江菱姝倒在湖雀的懷裡,眉頭緊鎖,再細看,裙下竟還有一片觸目驚心的紅。
皇後大驚失色,女子見紅,豈不是……
大家登時亂作一團,段帝慌得從龍椅上彈了起來,哪裡還顧得别的,開口道:“來,來人,太醫呢,傳太醫!”
大家紛紛簇擁着被宮人擡起的窈妃朝後殿走去。
隻留下一臉茫然的宋家父女和滿殿官員家眷。
怎麼這藥物還有這種反應?沒聽說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