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擡腿露出腳下那雙繡青鳥雲頭履。
江菱姝笑道:“你若喜歡,我就多繡些給你。”
息鈞瀾嘻嘻笑着,當下蹲在江菱姝身前,拉住她的手,道:“阿姐辛苦,待到事畢,我定帶去看盡湖光山色。”
眼前的少年和自己的覺兒一般大,還記得第一次與他相見。
師父逼他練功不許吃晚飯,他小小一個人站在木樁上,抽抽嗒嗒地站不穩,看到江菱姝進來,不好意思地别過頭去。
江菱姝看着他,笑嘻嘻從身後拿出一個白花花的包子,道:“你吃嗎,我偷偷給你留的。”
木樁上的小人一聽完,轉頭盯着那個包子,又看了看那個姐姐,竟然突然委屈地大哭起來,邊哭邊道:“姐姐,你人……人真好。”
想到此處,江菱姝眼角眉梢都是暖意,将手放在息鈞瀾頭上輕撫道:“好,待到事畢。”
“阿姐派我跟着任朗歸,他最近似乎又有了動作,不過還沒查明白。”息鈞瀾就勢将頭枕在江菱姝膝上。
“春闱将至,如今孫首輔已辭官,任朗歸正要更加擴大勢力,他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她道。
“你且讓咱們的人小心盯着,還有今年的監視官王如良和闵鑒。”
一個冷血殘暴的人,守舊的官員安于現狀,迫于武力不敢多言,但倘若他惹得是那一群滿腔熱血志氣的舉人呢。
“萬一,他不做手腳呢?”息鈞瀾問到。
江菱姝垂眸,溫和的目光頓時有些清冷,道:“那就逼他動手。”
……
和息鈞瀾談完後,江菱姝又被他拉着一起吃飯,被他左一筷子右一筷子地喂,她便笑着陪着。
摸了摸有些不适的肚子,她走出屋内時笑了一聲,幕籬下的眼神柔和,道:“瀾兒總這般稚氣。”
采茗道:“主子每次見到息主子便開心,姐弟之間自是為彼此着想的。”
正說着,轉角出門處,一個清瘦的公子撞了上來。
采茗還未來得及反應,他自己已經結結實實撞到了主子身上,随即跌倒。
江菱姝也被一股力氣磕到門上,忍痛地皺眉。
“誰如此無禮!”
息鈞瀾聽到動靜趕忙跑了出來,看見阿姐被冒犯,面色不善地看着廊下的男子。
“瀾兒。”江菱姝拉住他,右手還放在被磕的後腰上,開口道:“這位公子并非有意。”
說着,招手讓采茗去扶那位倒地男子。
那男子被采茗拉着站了起來,采茗有些驚訝:她輕輕一拉這人就起來了,實在是瘦小。
面容清秀的男人站穩,即刻作揖道:“在下張郡,無意冒犯姑娘,還請姑娘恕罪。”
見她有禮,息鈞瀾降低了聲音,道:“這書局又未打烊,公子何必疾行,擾了我阿姐。”
張君雪看着面前的二人,那男子珠翠抹額,腰飾金玉,那女子雖看不清面容,但氣質高貴穩重。
于是耐着性子解釋道:“這外面天寒地凍,又起了風,在下的身上衣物實在不能禦寒,一路跑了過來才覺身上暖和,不曾想沖撞了姑娘。”
她說着,又有一陣寒風吹過,卷起地上的石子,使他打了個哆嗦。
江菱姝的目光定在她身上那件輕薄的冬衣,說是冬衣其實也隻有一層薄薄的棉絮,哪裡能擋得住寒意入體。
身邊的息鈞瀾不再多言,轉過頭拉住她,道:“阿姐,你沒事就好。”
江菱姝笑着,道:“無事。”
旋即看向張君雪,道:“觀公子打扮,可是進京趕考的舉人?”
張君雪道:“姑娘說的不錯,早就聽聞這硯海書局頗有聲名,今日臨時起意,便趕了過來。”
“既是如此,”江菱姝擡手,道:“今日就當我與張舉人結緣,贈以碎銀,還望公子笑納。”
說罷,采茗便掏出一袋碎銀子給她遞了過去。
張君雪一愣,望向台上的女子,道:“姑娘雖是好心,但無功不受祿。”
江菱姝自覺自己看人一向很準,眼前這個人雖然扮作男相,刻意壓粗聲線,但觀身量、眉眼,卻似個姑娘。更何況……她剛剛撞到自己身上,那種觸感并不堅硬。
下一刻,她的聲音染上笑意,道:“君子識禮,不願輕易接受。但你若因着這一時的固守本心,而傷及身體甚至影響了考試,不是得不償失嗎?”
她說着,沒有半分倨傲,娓娓道來。
張君雪的眼睛似有什麼東西在滾動:她頂替兄長之名,自家鄉一路趕來,隻為了實現自己心中鴻鹄之志,若是因自己一時固執而錯過這次機會……
見她思考,江菱姝走了下來,立在她的面前,一陣從未接觸過的馨香撲面而來。
隻聽那幕籬下的女子輕聲開口:“姑娘敢于冒欺君之罪入仕,小女很是佩服。”
張君雪的神色再也維持不住,瞪大眼睛看向她。
注視之下,她已被那個帶着抹額的公子扶上馬車。
而那婢女則将那袋銀子塞進她手裡,快速補充了句:“這外面冷,快些進去罷。”
馬車滾滾向前駛去。
張君雪才似有所感,捏了捏手中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