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灑在他身上,點綴着幾許寂寞的甯靜。
幾乎是青玉醒的一瞬間,蕭京雪就睜開了眼,翻身下榻後走到床邊,從腰邊系袋中拿出一枚藥丸遞給他。
“我姓蕭,名京雪,無字,乃君子閣殺手,你可以同旁人一般喚我四公子。”
君子閣?四公子?
青玉不由心驚,做工時他曾聽旁人說起過,當今江湖有一殺手組織名曰“君子閣”。
閣内殺手皆武藝高強,身懷絕技。閣主蕭翎功力更是深不可測,着一身黑袍,似閻羅再世。
閣中排行第四者,因其面容千變萬化,有“千面公子”之稱,常以易容之術,掩其真容。
據傳“千面公子”使一手薄刃刀。出手時,似夜幕下幽靈,殺人于無形之間,令人膽寒。
“那日……”青玉伸手接過藥丸看着眼前人的臉猶豫開口。
雖眼前人身形與那日之人相差無幾,但面容卻有着天壤之别。
年約十八,少年氣猶存,眉如遠山,眼如清潭,鼻如峭壁高聳,顴骨與下巴的棱角勾畫出一副流暢而完美的輪廓,宛如天工開物,極盡俊美。
蕭京雪:“那日是我救了你。”
蕭京雪轉身走至檀木桌邊坐下,撐着頭漫不經心道:“我原不想救人,但你當時的樣子,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便救了,如何稱呼?”
青玉咽下手中藥丸,掀開被子起身,正欲對着蕭京雪跪下磕頭:“喚我青玉便好,多謝四公子救命之恩,往後這條命便是公子的。”
蕭京雪當即掐訣,一陣風過,生生止住了青玉下跪的勢頭,青玉搖搖晃晃穩住身形。
“不必,救你因我一念而起,并無圖你報恩之心。”
蕭京雪屈指蹭蹭額角,想了想問:“會做果幹嗎?”
“會的,青玉以前便是在夥房做工,公子有何吩咐?”青玉行禮答。
話音剛落,忽然從窗外破空飛入一片樹葉,裹挾着絲絲肅殺之氣,如世間最鋒利的刀鋒擦過青玉的鼻尖轉瞬間鑲入床框上,入木三分。
蕭京雪雙指取出樹葉,葉上刻一“翎”字,他眸中劃過冷意,轉瞬即逝。
回頭眨眼對青玉笑道:“若你無處可去,往後你就待在閣内,偶爾做些吃食給我罷。”
說罷從門外飛身而起,往遠處一閣樓去了。
青玉擡眼瞧去,門前已不見人影,隻一縷荔枝冷香殘留原地。他正欲閉門,便聽見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少年聲音。
“對了,我喜歡吃果幹,特别是荔枝味的。”
*
君子閣内。
蕭京雪步入堂内,四下寂然。
堂中以烏木為梁,暗色為基,燈火昏黃。
隻見正堂懸一幅潑墨巨畫,畫中山河破碎。
畫旁垂兩行墨字,書曰:
君子生死無常,一劍刃斷恩仇。
字迹遒勁,似有殺意透紙而出。
“蕭閣主尋我何事?”
蕭京雪彎腰作揖,唇邊挂着一抹淡笑,顯得恣意潇灑。
堂内無人應答。
忽而一道凜然劍氣不知從何處揮出直指其後背。
蕭京雪當即半跪,喉間瞬間湧出一股腥澀,玄色衣下也滲出血迹。
他吐息一瞬抹去嘴角血迹便重新站立不語,唇邊淺淺弧度仍在,似是淡淡嘲諷。
“聽聞你帶回了一個人。”其聲嘶啞,平靜中裹挾威壓。
蕭京雪低頭垂眸:“是,我于江南執行閣令時見此人肖似一故人,轉念将他帶回。”
又一道劍氣迎面而來,攜來一聲不辨喜怒問詢:“是何故人?”
蕭京雪站立不避,轉瞬那劍氣已至胸前,卻忽地轉了方向擊在左臂。
他咽下喉間血,劍氣寒意入骨,不禁閉眼蹙眉“蕭閣主曾救回一人,那人……。”
堂中不知何時站立一身着黑袍之人,打斷道:“罷了,那便留着吧。”
閣主蕭翎擡袖,随後揮出一瓷瓶。
蕭京雪單手接過,拔開木塞聞得一絲藥香,是上好的金創藥。
再擡眼閣主已無影無蹤,唯有其音回蕩于耳。
“既他入君子閣,便同閣内衆人一樣,無令永不得下山。”
蕭京雪握緊手中瓷瓶,眸中滿是嘲弄,輕笑一聲轉身離開。
夜微涼,樓外月光傾灑,将那黑衣少年的身影拉成一道瘦長的影子。
影子被拉得極長,孤零零拖在地上。連風都不願停留,匆匆掠過,隻留下了一片死寂的寒意。
青玉雖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如獲重生。
豈知此番,不過自一隅庭院,入了這囚籠般的山中閣樓。
生死未曾由己定,
終将一生作囚人。
我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