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京雪沉出一口氣,正欲道謝,又聽花雙繼續:
“不過,我此次随行之事定會很快傳遍各處,你得多費些心思,非救治溫家大公子之事我一律不管。
若是有旁人尋我,你隻消說不知我在何處,設法将他們打發走。”
他上下打量蕭京雪,補充道:“你雖并不精通醫術,但聽旁人說你常于閣内研讀醫書,且有内力傍身。尋常傷勢于你而言應是不成問題,若有旁人求醫,便交給徒弟你了。”
蕭京雪震驚又驚訝,一方面震驚花雙竟然知曉他會看醫書,另一方面驚訝花雙還真打算把他當徒弟。
他無奈:“我那不是研讀,我那是...”
花雙沒讓蕭京雪繼續,打斷道:“既然僞裝成神醫徒弟的身份,你必須會。”
他斂起面上的玩笑神色,眸色沉沉,“花四,可别砸了我這花家的招牌。”
蕭京雪轉身就走。
誰姓花?反正不是他。
*
“花四?!你要随花閣主去洛陽?”青玉驚叫出聲,話語中藏着絲許幸災樂禍。
蕭京雪脫下身上的白袍遞給青玉,再一轉身指間薄刃刀寒光乍現。
他轉着刀似笑非笑瞧着青玉:“小玉子,你再說一遍?”
青玉抓着白袍擋在臉前,小聲重說:“四公子。”
蕭京雪挑眉,手腕翻轉将薄刃刀放置桌上,轉身往屏風後走。
青玉擡臂上下抻抖白袍,餘光瞥見有一紫白花瓣落了下來,他彎腰正欲拾起。
忽然蕭京雪從内屋三并兩步飛速過來,先一步撚起地上的東西。
青玉一臉狐疑,歪頭竟見蕭京雪耳尖微紅。
他眼珠一轉,壞笑地屈肘拐了蕭京雪一下,意味深長地盯着蕭京雪耳尖問:“四公子,方才那是...?”
蕭京雪将花瓣緊攥右手心,左手微擡曲指蹭了下發熱的耳尖,故作從容道:“蘇府撿的,見這稀奇便帶回來了。”
他見青玉仍舊一臉壞笑,劈手奪過白袍,單手将青玉推着出屋。
青玉忙不疊道:“嗳嗳!四公子這白袍不扔了嗎?”
蕭京雪微笑:“我留着。”
砰地一聲,關門。
青玉差點被夾到鼻子,連忙退步,看着眼前緊閉的屋門,疑惑喃喃:“我還什麼都沒說,問一句就急了...”
“竟急得四公子連白色袍子都留下了。”青玉轉身在廊上往前踱步,摸着下巴琢磨。
雖不知緣由,但自青玉與蕭京雪相識後,确甚少見他身穿除黑色以外的袍子,尤其是白袍,更是從未見過。
今晨出門時,他還清晰記得蕭京雪被迫穿上白袍時一臉不适的神情。
當時青玉還問了一句:“為何花閣主一定要四公子穿白袍?”
蕭京雪理着衣襟:“二哥說我若穿黑衣與他站一起,不像是去救人的,倒像是去索命的黑白無常。”
青玉腦海中想象着花雙和蕭京雪一白一黑站在蘇府門前,确實如花閣主所說,想着想着便笑出了聲。
蕭京雪拿起案上的香蕉,伸手将其往前一扔。
青玉瞬間被橫飛而來的香蕉堵住了嘴,然後擡手拿下香蕉,剝皮咬了一口。
青玉邊走邊回想着差點撞到走廊盡頭的牆上,他猛地頓住腳步,這才轉身回了自己屋。
屋内。
蕭京雪将那白袍扔到桌上,攤開右手,手心的花瓣被攥得有些發皺。
他走至窗邊,欲翻轉手掌,讓其自行掉落。
攤開手掌時,垂眸卻見他淺淺的呼吸拂過發皺的花瓣,花瓣略微起伏,好似重獲生機。
猶豫一瞬,蕭京雪收回手,關上了窗後将那片花瓣放至衣兜内。
也許,不知什麼時候,這花瓣就自己掉出去丢了,他想。
春屏将院牆下的紫藤花瓣掃至院角堆起,拎着掃帚進了偏房,差點與邁步出門的螢光撞個滿懷。
春屏忙頓住腳步,疑惑問:“你幹嘛去?”
螢光收回扶住春屏的手:“後日便要出發去洛陽了,晌午二小姐讓我晚些時候去收拾東西。”
春屏點頭應聲欲擡步進屋,擡眼忽然瞧見螢光頭上的木簪,伸手拉了一把螢光問:“咦?你這木簪是何時買的?還挺好看。”
螢光頓住腳,擡手摸了下簪子,對着春屏眨了眨眼笑着答:“是二小姐賞的,許是因為我買了果幹吧。”
春屏:?
買果幹還有這種好處,有這種渠道為何不早說!
春屏捶胸頓足,拎着掃帚進屋了。
螢光至蘇靈與屋内見地上已放了好幾個箱子,似是收拾得差不多了。
蘇靈與正從衣櫃裡取衣服。已被取出的幾件搭在窗邊小榻上,清一水的白色。
螢光忙上前疊衣,順口問:“二小姐不帶些旁的顔色嗎?”
蘇靈與動作一頓,低頭輕聲道:“不必。”
自今年三月起,她便一直穿白色。
阿娘去世,蘇啟生将其葬禮草草了事,甚至不許旁人吊唁,包括蘇靈與。
她被囚在這小院中沒能見到阿娘閉棺時的最後一眼。
李青伊的棺木不知埋在何處,靈牌亦未能進蘇家祠堂,蘇靈與對阿娘的懷念如浮萍逐水,飄搖無依。
往後蘇府好似忘了這個人,無人記得,無人提起。
這清高的武林世家欲将李青伊的名字連同過往一并抹去。
而她别無他法,唯有身着白衣,為母守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