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沐年牽着馬從溪邊回到車隊前,餘光瞥見自家二妹正站在那金來館的馬車旁邊。
他将馬綁好後走了過去,偏頭一看見車窗邊坐着那金先生的徒弟,花四。
眼下安靜得出奇,蘇沐年古怪地分别掃了沉默的兩人一眼,開口介紹道:“二妹,這是金來館金先生的胞弟,花四。”
“花四先生。”聞言蘇靈與垂首行禮。
蘇沐年又扭頭對着蕭京雪道:“此乃家中二妹,名靈與。”
蕭京雪接住抛起又落下的荔枝挑眉道:“蘇小姐,久仰大名。”
蘇靈與略一點頭,不欲久留又對蘇沐年行禮罷便帶着螢光往回走。
見時候差不多了,蘇沐年上馬吩咐繼續趕路。
一路不停,終于在日落之前抵達至西渡口。
夕陽西沉,淮水被晚霞染作流金,波光潋滟。
西渡口管事遠遠瞧見是蘇家馬車,忙招呼夥計上前,待馬車停穩後幫着将行李卸下,而後帶着蘇沐年引上船安置衆人住處。
蘇啟生下馬後,迎面疾步走來一個身形矮胖,穿金戴銀的男子,他滿臉堆笑接過缰繩,彎腰道:“家主,船都安排好了。”
矮胖男子将缰繩遞給身旁的下人,搓了搓手接着道:“小人還有一事相求。”
“何事?”蘇啟生掃他一眼問。
見他一身珠光寶氣,蘇啟生略微蹙眉。
眼前之人名喚蘇啟松,是蘇家遠親,其父與蘇啟生父親互為表兄。
許是當年族中弟子多受凡塵雜念紛擾,緻使蘇家劍術傳承至蘇啟生其父這一代已有些青黃不接,是故蘇家略顯頹勢,日漸式微。
然到蘇啟生這一輩,他天資絕世,在劍道之上顯露出了非凡鋒芒。
剛過而立之年的蘇啟生已修煉至聽雨劍訣第七境,成為一代劍聖,重鑄蘇家劍道榮光。
十多年前,那些素無往來的蘇家旁支遠親得知此事後,争相登門,拜訪攀附。
蘇啟松便是其中之一,他借着當時江南蘇家之威名,網羅人脈,逐漸掌管淮水一帶水路,賺得盆滿缽滿,竟成一方富賈。
蘇啟生亦暗中參與其經營,從中獲利無數。是故他雖心中向來不齒此人摒棄劍道,趨名逐利的行徑,卻因利益相牽勉強與之虛以委蛇。
蘇啟松臉上橫肉微微顫動:“犬子蘇興文近日有意前往洛陽開拓營生,不知此次其可否與家主同行,路上得您照拂一二。”
說罷從身後拎出一個瘦弱青年,對着他使了個眼色。
瘦弱青年身着錦衣,脖挂金鎖,十指皆套金戒。然面色蠟黃,眼下青黑,盡顯疲态。
他低着頭斜眼瞥見老爹給自己的眼神後,磨磨蹭蹭走至蘇啟生面前,雙眼亂瞟諾諾喚道:“表舅。”
觀此人這般形态蘇啟生眉間褶皺更深,不屑心道這蘇啟松家風不正,果然養出的兒子亦是這副猥瑣輕浮的軟骨頭模樣。
“無妨,此行與我們一同,往後喚我家主就好。”蘇啟生收回目光。
這蘇啟松如何也與他無關,此次就當做個順水人情,往後再将這人情讨回便是。
蘇啟松聞言笑容微僵,忙不疊點頭哈腰道謝。
站在一旁的蘇興文見老爹這副谄媚模樣撇了撇嘴,不禁内心冷哼:蘇啟生真是假清高!若非之前仰仗他們家的産業,蘇家在江南能有如今的地位嗎?
耳邊蘇啟松的假意寒暄聲許久都不停,蘇啟生終是打斷道:“是時候啟程了。”
蘇啟松讪讪一笑閉上了嘴,扭過身子對着蘇興文厲聲道:“此行萬事要聽家主命令,切莫惹是生非,知曉了嗎?”
蘇興文掃了眼眉目淩厲的蘇啟生,不情不願地小聲應了。
此時,蘇沐年将衆人安置妥當後恰從船上下來,見父親尚在渡口身旁還站一胖一瘦兩人,他略過這兩人上前問道:“父親,何時啟程?”
“沐年,這是淮水水路的老闆亦是蘇家表親,啟松叔。旁邊的是他的兒子,名興文。”蘇啟生沉聲開口。
蘇沐年幼時潛心習劍,後又閉關修煉,自是對這遠得不能再遠的親戚毫無印象。
聽父親介紹後,他不動聲色打量兩人穿金戴銀腳步虛浮的模樣,不禁驚訝,不習劍道卻以這商賈為業的兩人竟原是蘇家人。
蘇沐年收回思緒,對兩人略一點頭。
蘇興文擡眼見蘇沐年身長玉立,氣度不凡。他頓覺渾身不自在,略挺了下彎曲的脊背,擡手摩挲着脖上金鎖,緩解心中酸意。
三人向蘇啟松道别後一同上了船。
系于岸邊木樁的纜繩解開後船緩緩離岸,江水在船尾翻湧,漾開層層漣漪。
霞光散盡,船影逐漸模糊,消融于沉沉夜色。
“二小姐,您不吃了嗎?”螢光看着隻動了幾口的晚膳擔憂問,伸手将茶盞遞過去。
蘇靈與蹙眉搖頭并未開口,放下筷後接過茶盞漱口。
上船不過片刻她便覺得有些頭暈不适,五内翻騰。
螢光将晚膳帶回船艙後,蘇靈與勉強吃了幾口便感一陣反胃再難下咽,心知這症狀應是暈船了。
此次是她第一次坐船,先前并不知自己會暈船且症狀如此嚴重,因此并未備下抑制暈眩一類的藥物。
螢光見蘇靈與靠在窗邊面色發白,額間冒汗,問道:“二小姐您可是暈船了?”
蘇靈與輕嗯了一聲,雙目微阖,調整呼吸緩解不适。
螢光想起以前聽過的偏方,說是将生姜磨粉置于肚臍上或将桔子皮擠壓出汁後灑在房中均能緩解暈船症狀。
這個季節桔子還未成熟此次出行定是沒有,但生姜在後廚應當是有備用。
二小姐一直這般難受也不是辦法,這偏方無論是否有效都隻能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