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殿門,影影綽綽的珠簾後,隻見衛缙正手捧一卷,坐在棋局前自弈。
少年頓時屏息凝神,不知怎的,今日心跳竟比尋常快上些許。
他撩開簾子走上前,垂眼跪伏在衛缙膝側,如瀑般柔順的墨發披散在肩兩側,鬓後兩簇纖細的辮子擊打着耳間的朱櫻琉璃珰。
“拜見銜山君。”雪晝行了個極标準的禮。
從這個角度,居高臨下望去,隻得看到那張雌雄莫辨的臉上睫羽輕顫,乖巧無比。
哪怕是跪着,少年背脊也繃得挺直,如同一棵紅紅火火的挺拔小樹,透着生機勃勃的味道。
過了許久,才有一隻手将他撈起。
那手掌厚實有力,裹着緊貼皮肉的黑色皮質手套,雪晝望見了,連忙将指尖放上去,跟着站起身來。
可即便隔着一層皮料,也能覺出那掌心灼人的溫度,熱得他幾欲想縮回手。
小心翼翼擡眼望去,不期然正撞入桌案前衛缙那雙深邃慵懶的桃花眼中。
瞳色沉如墨玉,眼尾微上挑,眉骨高聳峻挺,不笑之時,便帶着隐隐的壓迫感。
少年心跳一滞,忙抽回手指,還未說些什麼,便聽衛缙幽幽道:“雪晝回來得可真晚。”
“因何事耽擱?”
雪晝聲音清潤:“……皇宮裡又來了信,我替您代筆一封,故而來遲。”
衛缙裹着手套的指尖彎曲,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着那顆瑩潤的白子。
又問:“回的什麼?”
“皇帝說,宮中鬧鬼數次,想求銜山君下界捉鬼。算上先前寄來的已有三十餘封,宗主見狀,便做主要我回信應下此事。”
須臾,衛缙懶洋洋的聲音響起:“既然師尊發了話,照做便是。”
雪晝想了想,又道:“還有方才……殿外那惹下禍事的弟子攔住了我。”
“哦?”衛缙眯起眼睛,似乎來了些興趣,“他找你麻煩了?”
“他托我給銜山君求求情,叫您饒他一命,”雪晝如實相告,無比嫌棄,“可他犯下那等醜事,實在令人難以啟齒,我自然不會幫他。”
衛缙冷笑一聲,挑眉:“人無廉恥,百事可為。”
雪晝點點頭,順着他的話應和:“銜山君說的是,他也太不知恥,這般行事,和那些什麼道理都不懂的禽獸有何分别。”
這時,衛缙的視線掃過來,似笑非笑地睨着他,忽地合起書卷,自案前站起。
……怎麼了,難道自己說錯話了?
雪晝仰頭看他,心下生疑,悄悄後退兩步,顯得有些緊張。
衛缙穿着一襲蒼葭色錦服,他生得高大挺拔,肩寬腿長。少年收回視線,從那一絲不苟、層層疊疊的衣衫交彙處可看到隐約浮現的胸肌輪廓,再往下走,便能看到那腰帶收束着的,側腰處自然凹陷的布料褶皺。
不由心道:……怪事,我今日這是怎麼了,閑的沒事注意這些做什麼。
雪晝閉了閉眼,企圖靜心。
再睜開時,衛缙已走到他身前,垂眸細細打量着他的臉,贊道:“雪晝不愧是我宗聖物,才來不到三年,人情理法已然了熟于心。”
聽到誇獎,少年下意識有些飄飄然,連忙說:“正是,銜山君盡可放心,我會掌管好春晖殿一切大小事宜,再不讓這等髒事污銜山君的眼。”
衛缙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長地走了。
若是往常,雪晝定不會覺得這鼓勵般的動作有什麼不對。
可今日不知怎的,那手撫上肩臂時,一股酥麻的觸感自後頸傳遍全身。
仿佛有人在他身體裡點了把火,衛缙經過他身邊時帶起的風猝然吹大了火苗,燒得他渾身難受。
待衛缙步出殿外,他已經支撐不住般腿軟。
探出手撫了撫臉頰,更覺熱燙非常。
難道方才在衛缙面前……便是此番情态?
怎能在銜山君面前那樣無禮?
雪晝當即催動法力運轉了一個小周天,以探查身體裡的異樣。可不論是丹田還是識海都清明一片,叫人無從查起。
奇怪,哪哪都沒事。
雪晝還是覺得自己身體出了毛病,他心裡十分清楚,自己對衛缙那可是敬仰無比,絕無可能生出什麼龌龊心思。
該去看看大夫了。
他捂着快速跳動的心站起身,快步離開春晖殿,向醫館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