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張守玉正對着兒子,看到他沖過來,卻來不及制止他的出手相救。
要說平時的張子平手無縛雞之力,絕無這樣的力道,可這一次為着救父心切,竟發掘出了十分的潛力。那鎮紙直直飛來,準頭十足,正砸在錦源的頭頂。
一縷鮮血從錦源的發際直流下來。流過他的眉骨,落入他的眼睛,和着淚水,一起再流出來。
錦源站起身,異乎尋常地平靜,回頭去看那個少年。
“錦……”張子平想要喊錦大哥,可後面兩個字□□澀的嗓子擠住,發不出聲音。他混亂極了,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他隻是聽說有歹人襲擊自己的父親,可是這個人又是救自己的錦大哥,面前的場面到底是什麼回事?他不知道。
錦源那染了血的左眼通紅,滿臉染着血淚。張子平覺得他又可怕,又可憐。
錦源看了看張子平,回頭再望了望張守玉,緩緩跪在地上,深深地拜伏下去。
無人說話,父子三人都無言相對。
護院們持着棍棒沖了進來,張守玉來不及命令他們停止,就看到錦源奪過其中一人的棍子。緊接着棍影翻飛,錦源的動作行雲流水,護院們還未反應過來,便接二連三地被打翻在地,哀嚎聲此起彼伏。
錦源将棍子随手一扔,大步離去。他的背影蕭索,清晨的光灑在他身上,為他鍍上一層金色的憂傷。
他就那樣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
“怎麼會傷成這樣?”徐真茹小心翼翼地幫錦源包紮着頭頂的傷口,即便錦源一再說不礙事塗點藥就好,她還是堅持把他的頭包成了一個蠶繭的模樣。
錦源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自己這一夜的遭遇,心中組織了半天言語,還是沒能說出口,含糊地說自己是半夜沒看清山路摔傷的。
徐真茹滿心愧疚,一邊收拾藥瓶紗布,一邊忍不住垂下淚來:“實我累君!此計太過荒誕,成功之機渺茫,還累得君深夜跋涉山野,冒險而行,我心何安?”
“你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錦源忙打斷她的傷感,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歡快,臉上也挂起如往日燦爛的笑容:“我已經見到那個神秘人了!他果然十分在意我們編的鬼故事,自然也破解了你寫出來的字謎詩。”
“什麼!”徐真茹如遭電擊似的渾身一抖險些将手裡正在收拾的瓶瓶罐罐給打翻在地。“你見着他了!他……他……”
她本想問那人的樣貌,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生怕問出的答案與記憶中兄長的模樣相去甚遠。一時間,竟語塞難言,這才真切體會到何為“近鄉情更怯”。
錦源瞧出她的慌亂,連忙細細道來,寬慰道:“來的是個管家模樣的人,他說還需回禀主人才行。我已與他約好,在客棧靜候他的消息。”
徐真茹稍稍安定,沖錦源說道:“我知道了,既然已盡人事也隻能聽天命了。不妨礙你休息了,若有要事,盡管喚我便是。”
她靜靜地退出去,留下滿屋的空寂。兩人一牆相隔,心情卻都是一樣的五味雜陳。
錦源心煩意亂,躺回床上輾轉反側,終是難以平靜,索性起身收拾行囊。已比出發時輕減許多,他将其中物什一一取出,細細整理。
最顯眼的莫過于豐收贈他的那副手套,乃是用碎布頭拼綴而成,花花綠綠的底子上繡着一株歪歪扭扭的黃色麥穗。錦源珍而重之地将手套貼在臉頰上輕輕摩挲,仿佛感受到豐收的手正溫柔地撫慰着自己。
這法子竟真有奇效,漸漸地,錦源的心緒平複下來。他深吸一口氣,繼續整理餘下的物什。
錦大娘臨行前為他備下的諸多吃食早已消耗殆盡,唯餘一個小木盒,裡面的東西看起來頗有價值,可能是留給他路上做盤纏之用。錦源打開盒子略看了一眼,确認其中物什完好,便又輕輕合上,随手放回原位。
正欲繼續整理,忽地腦海中電光一閃,目光落在那木盒上,心跳陡然加快,如雷如鼓地響動着。
他猛然間明白了什麼,仿佛一道閃電劈開了混沌的迷霧。
就在他伸手要再拿起木盒之際,門外響起了店小二的聲音:“錦大爺,樓下有客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