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溪黑着臉克制住把人直接轟出去的沖動,先是側身對着夥計耳語了幾句什麼,又帶上笑容。
“可是侍者招待不周?”
她問的是那個剛才揪舒耀衣領子的大漢。
枕風坊開張前俞溪整日整日窩在作坊裡,除了做扇子就是拼命記整個豐雨鎮裡出了名的人臉。
關系七拐八繞的複雜得很。
這個當官的那個經商的,左一個宮裡有娘娘右一個京裡有大舅。
這大漢就是雲京孫氏旁支下的人,最喜好匡扶正義,旁人也直接喊他的名字他不一定應,但是喊他孫捕快倒一定聽得見。
芝麻大的官職,後台卻比家裡經商的舒耀硬的多。
可惜舒耀本人是個拎不清的混不吝。
舒耀整理衣領的動作一頓,詫異地看向俞溪的方向,眼球下的眼白翻出來一大片,臉上的肌肉克制不住地重新抖動起來。
孫捕快虎着一張國字臉,抱住雙臂狠狠瞪了舒耀一眼,轉過臉緩和了神情十分不贊同地看向俞溪。
“您說便是,小店開張您就當給個面子。”
俞溪依舊維持着表面上的鎮靜,側耳微微彎腰,顯然是一個認真聆聽的姿态。
孫捕快伸手指向站在俞溪身後的阿青:“你來和你們老闆說。”
“是。”
得了俞溪擡手應許,阿青斟酌片刻,撿了重要的部分給俞溪梳理清楚大概的情況。
原是那把對扇除了波濤聲外還能傳出風打林葉之聲,相互應和間十分有趣,阿青這頭才一講完孫捕快便應聲表明要買下這對扇子。
舒耀跳出來要與他競價,哪料阿青表明店裡的規矩就是先到先得,沒給他這機會。
一貫被人捧着來哄着去的舒耀哪受得了這種大委屈,上次姚錦打了便打了,這會一個破扇坊居然也敢不賣他的面子。
嘴上難免要尖酸刻薄奪回來一城。
阿青講到這兒話頭一停,舒耀罵的那些話全都語焉不詳地含混過去,隻說舒耀情緒太過激動說了很多不大中聽的話叫人難堪。
“就,孫大哥氣不過,一時間怒氣上頭。”他這話的指向性就很明顯了。有人沒忍住直接笑出聲,遭舒耀狠狠剜了幾眼後就舉着袖子蓋住下半張臉繼續笑。
“阿青,你去把那對柏舟煙波扇包好。”俞溪眼尾含笑,直說孫捕快實在有眼光,這對扇子是泉字門現今唯一的做出來的對扇,更是最後兩把扇子。
孫捕快在臨走結賬前深深看了一眼舒耀,冷哼一聲就大步走開了。
“至于舒公子您——”舒耀沒抓住開口發難的時候,俞溪伸手招來兩個塊頭足足有他兩倍大的夥計,“那副對扇雖是沒有了,可小店還有旁的,不若您給個機會?”
“我,你知不知道我家裡!”這話還來不及落地,俞溪身邊的阿青就面無表情地把舒家上上下下出名的角色報菜名似的講出來。
舒耀被死死噎住,臉肉眼可見地漲得通紅:“你,你們,你們給我等着。”
俞溪被他怒氣沖沖地跑出去撞歪肩膀也不惱,慢條斯理地理好衣裳朝着顧客彎腰緻歉。
“今日實在抱歉。春雨,叫人上茶。”
夥計上前,場子重新熱鬧起來,俞溪長出一口氣,接過春雨送來的冷茶。
擡眼卻看着姚錦憑欄沖她舉起手中的茶杯,俞溪不知道她在上面看了多久,隻會心一笑,兩隻茶杯在空中遙遙相碰。
“幹得漂亮。”
忙完一整天,俞溪猶如被曬幹的魚癱倒在軟榻上,俞昙繃着小臉很是用勁地把俞溪掰起來給她揉肩膀。
“多謝誇贊啊。”碰完那一下俞溪還沒來得及感慨一番就被夫人們拉走了,之後便硬生生站了一整天粒米未進。
姚錦哭笑不得地彈她額頭。
“大小姐,您吩咐小廚房那頭的菜已經好了,可要布菜?”谷雨的聲音自屋外傳來。
俞溪死氣沉沉的臉終于重新煥發生機,又在看到白瓷碗裡頭的白米粥和白瓷盤裡白豆腐的那一刻完全歇菜。
谷雨從食盒裡端出來一小碗黃芪雞湯和蛋羹,笑着給俞溪解釋:“這都是些好克化的,姑娘不至于傷了脾胃。”
“小姚姐你好狠的心啊。”俞溪哀嚎一聲把俞昙拉到自己身邊坐好,“小昙你說是不是?”
俞昙摸摸自己的鼻子,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選擇實話實說。
“阿姐,這回你得聽姚姐姐的。”
俞溪不可置信,立馬低頭一副化悲憤為食欲的樣子,恨不得把腦袋都埋到碗裡去。
“對了,繡繡怎麼不在?”俞溪咽下一口雞湯,終于知道今日來姚府是哪裡不對勁了。
姚錦難得露出頭痛的神情,隻說今日犯了錯被夫子罰抄,這會兒正在書房裡生悶氣。
“對了對了,我和繡繡說好的要去陪她,阿姐我先走啦!”俞昙麻利地跑到門邊,俞溪正懵着,俞昙就跑的一點影子都看不着了。
“這孩子。”
俞溪拿起碗裡的湯匙,放緩了速度小口小口地嘗碗裡的雞湯。
“你今日得罪了舒耀,有沒有想過日後怎麼辦?”姚錦的聲音涼飕飕地從桌子另一端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