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會兒三個人面面相觑,也沒了剛才争吵時的激昂,無比默契地低下頭。
俞溪險些被氣笑了。
“你們不都是數一數二的斯文人?”沒被點名的都齊刷刷低頭貓在角落裡不吭聲。
俞溪走到那張長桌前,好整以暇地看着這些熱衷于上工的人:“忙了也有一會兒了,說說看吵出什麼成果了嗎?”
底下鴉雀無聲,朱祎上前:“坊主,今日大家都來的頗早。左右無事方才,方才先探讨一番。隻是大夥兒都有自個兒的想法,總歸還要磨合。”
俞溪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覺得自己有必要重申一次。
“一不可言語侮辱,二不可動手動腳,至于第三——”
将從家中帶來的畫了好幾日的略圖展開,俞溪敲了敲桌面:“諸位,麻煩放輕松點。咱不是做傳世寶物的,彼此之間也不是仇人,沒必要貶低攻擊對方。”
“都過來好好坐着,東西拿好。開工幹活。”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俞溪叫領頭的三個把大概的毛病說完了才弄明白今日不止同行之間互相鄙夷,反倒是本該合作的幾隊人鬧得不可開交。
朱祎深深歎息:“都想着自己的法子最好,一個不願退讓,便各個都不願退。”
一句話方才說完,阿青幽幽補充道:“我瞧着是想在孔老先生的壽禮上整出一套機關禮來。如此多人,七嘴八舌各不相讓。”
趙師年歲最大,遇到如此境況神色淡淡倒有種無謂的鎮靜:“總歸吾等隻待諸位提出所畫何物。”
畢竟是起個外形上的作用。
閉目後幾個深呼吸壓下煩躁,俞溪擡手叫三個人入座,将本放在桌上的畫稿挂在背後不知何時已然變得幹淨無比的牆上。
入座者仍有怒氣的也不言語,隻是看向俞溪身後的略稿,等着領頭的人給個準話。
“那日早已說過,此扇屏核心處在于扇頭的樞紐,前後左右皆可活動。這幾日可有人做出模型?”
時間緊迫,無論如何都得以最快的速度把稿子定下來,畢竟預想中那扇屏本體快有人高,做起來也是艱難。
“坊主,我這兒備下了。”
“坊主,我也預備的有。”
陸陸續續有人擡手,阿青打頭陣直接展出了自己的稿子,從内到外講明了整體的機關動向,甚至拿出幾日來做出的模型現場演示。
“可是,這般設計的稱重并不夠罷?”
坐在朱袆身側的人起身質問,他們擅長做扇,更明白那時所擇木料的整體質量。
按原計劃而言,主骨用實木自然是逃不掉的。
阿青皺了皺眉坐回位置上,方才另一個起身的機關師拿出稿子講過。
“稱重足矣,隻是此處——”俞溪上前,一隻手點在那張稿紙上,“機關運行易阻塞,内部間隙過大。”
來往十來次,屋内陷入前所未有的寂靜中。
有人面色灰敗,也不乏有不滿的暗暗握拳。
俞溪環視一圈,把方才遞上來的有關扇心機關的稿子逐一排在闆子上,底下留了大片空白。
隻見得俞溪手下動作飛速,頂着各異的目光,繪出一個極其複雜的機關,甫一瞧去與上頭那一層毫無關系。
“若坊主早已定下,何必耍弄我們!總歸是我們有錯,我們無能,您是對!”有人方才與人争論的怒氣上湧,實在難以忍受便拍桌而起。
俞溪擡眼,眼中毫無自得也無怒氣,隻是一片冰原似的冷漠。
她記得這個人,方才拎人衣領子叫嚷着要打人的就是他。
隻是讓交扇心機關紙稿時倒是兩手空空。
“若你身為機關師連聽人把話說完的耐心也無,門在那頭,勞另尋高就。”
俞溪過往在枕風的形象都是無比惜才愛才的,枕風給的工酬又是鎮上頂好的。這會兒見她隻差直接把人轟出去,底下的人終于老實了。
“諸位仔細看看,能不能找到自己的東西?”俞溪直接在圖上勾出幾個圈,哪怕匆忙下純手繪出來的圖紙在細節上依舊精巧明晰。
阿青經俞溪允許後上前,接過俞溪的位置,把俞溪重整再構後的機關一一道來。
這般一點明,便有人恍然大悟。
正是崇拜俞溪之時又見她冷臉坐在一側,神色晦暗不明。
方才第一個站出駁斥俞溪者在各路指責的目光下悻悻低下頭。
待阿青言畢,俞溪幽幽起身。一雙清澈的眼睛掃視一圈底下人花花綠綠的臉色,神色一點點軟和下來,将幾人起先定下的畫稿一張張重新貼在闆上。見有人低頭後深深歎了口氣。
“諸位既能來到枕風,自然都是佼佼者。對手中嘔心瀝血做出的作品不願放手,聽不得旁人惡語相向是無比正常的。”
俞溪本就不願為難這些人,一眼看去發覺衆人的緊繃有所疏解後笑了笑。
“隻是孔老先生是何人,諸位應當明白。俞某不願做不通人情的惡人,今日便也把話說開。”
衆人的眼神追随着面前這個在衣着上少有雕飾的東家,見得她身形端正,眉眼舒展:“此次扇屏之事,若無法接受如這般調整的,便可自行去做‘雲’字門整套團扇的設計。隻是往後再不可參與共設事項。”
登時諸君嘩然。
“坊主,隻是不知這扇屏最終署誰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