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無數雙眼睛盯着,俞溪輕笑:“諸位怎麼想?”
無需多言,若是可以的話人人都想留自己的名字。可如此大的生意,明晃晃的共創,留誰的名字都有失偏頗。
因而一時間也沒有人敢跳出來接這句話。
“親手所制之物有如親生子女,既無法割舍,何不共名?”
光線透過窗子照在那張複雜的畫稿上,俞溪的視線落在紙上,宛若在看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孩。
真正做出來也大概率是輪不到枕風坊來取名字的。
朱祎站起身,面色堅毅:“既是大家共同的心血,一同署名有何不可?機關環環相扣,無畫不為扇,無制扇師雕琢亦是難成。既缺一不可,本不存在輕重之分。”
眼見朱祎已然起身表态,阿青與趙師緊随其後。
“我方才說的話在今日天黑前都有效,若是覺得難辦,便來尋我。”俞溪面色沉靜毫無怒色,将選擇權全全交予坊中人,“各組重新看看自個兒拿出的畫稿,包括阿青你們。”
本還暗喜無事可做的機關師擡頭,隻見俞溪敲了敲身後的長闆。
“仔細看看,還能改進。”
趁着大家整理畫稿之時,朱祎偷偷跑到俞溪身邊:“坊主,你是不是已經有了計劃呀?”
“我一個人能琢磨出什麼。”俞溪戳着朱祎的臉頰肉把人推遠了點兒,啼笑皆非,“隻是我還沒問你們幾個,今早怎麼亂成這樣,不是叫你們等我來嗎?”
朱祎捂着自己的側臉小聲呼痛,聞言皺眉思索了片刻。
“前幾日您下令于巳時共商,隻是我與阿青趙師二人早到都是慣例,也不知道他們——”
若說兩個三個早到也罷,俞溪方才點了點人頭,可是一個人都沒少。
實在奇怪,還未曾見過大家這般熱衷于幹活的時候。
“你可記得今早是誰率先提起共商一事?”不正常,俞溪都不敢想自己再來晚一點,作坊會不會變成搏鬥場。
仔細回憶後,朱祎有點猶豫地搖頭:“似乎大家都以為是辰時末要到。”
趁着大夥兒分成三團重新讨論的時候,俞溪悄然走到方才率先出頭的機關師對面的位置,在聆聽新建議的同時觀察此人的臉色。
她記得這個人,叫鐘壤。
從前與俞溪一樣是個支攤子的小販,能幹微雕,脾氣暴躁了點。
但是過去似乎也不這樣啊,俞溪盯着桌上的圖紙,鐘壤的聲音傳進每個人的耳朵:“你這怎麼行,還不如坊主的。”
大概是因為俞溪是從兩個機關師中間偷偷地探出腦袋,整個人不太顯眼,鐘壤便無知無覺地繼續煽風點火:“坊主年紀輕輕,何許人也,還有個神人師傅。我們都不夠坊主看的,花時間忙活這些做什麼?”
果不其然,好不容易被拉起熱情的幾個人聞言又有點蔫巴下去的架勢。
俞溪面帶微笑地輕輕推開兩側略顯僵硬的機關師,眼睜睜看着鐘壤的面部肌肉僵住而後又活泛起來。
“坊主,哎呀大夥看,坊主這是不放心咱,打算親自來。有了坊主相助,我們必能——”
“鐘壤,我怎麼不知道你以前嘴巴那麼巧啊。”俞溪右手緊合的折扇輕輕敲在胳膊上,濃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眼中甚至有鼓勵的意味,“阿青,你帶人帶的挺不錯。”
站在俞溪身側的阿青一個激靈險些跳出去,不可思議地轉頭看向俞溪的側臉。
似乎是察覺到氛圍不對,鐘壤搓了搓手,露出一個讨好的笑:“坊主言重了,跟在您身邊的才叫真的命好。”
“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沒繃住笑出聲,遠在另一邊的朱祎讪笑着道歉。
這個鐘壤演得也太爛了,捧着俞溪,言語間卻咬牙切齒的。
“你笑什麼?我方才說的不對嗎?”鐘壤怒氣沖沖地大步朝朱祎那頭走去,卻聽得俞溪涼涼開口,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淋下。
“鐘壤你挺厲害啊。”
一句話叫鐘壤擡到半空的腳硬生生轉了個彎。
這下大夥兒都知道出問題了,沒人開口,不約而同地偷瞄這頭的情況。
鐘壤低着頭,緊張地咽了咽口水。俞溪的目光如同鋒利的刀刃剝開他的皮,似乎想一次探淨他藏在心底的污穢交易。
待他再次擡起臉,隻聽得俞溪立在中央擲地有聲道:“枕風并非搏鬥場,人人皆有所擅。所謂強強弱弱不知是誰所分,諸位明了——無能者無一能進枕風的門。”
語畢,俞溪深深看了鐘壤一眼。
“繼續忙吧,莫被影響了心緒。”
鐘壤聞言提腳就要重新混進隊伍裡,卻被一截硬木頭點了下肩膀,整個人如同木質機關般轉過頭。
俞溪身形高挑,鐘壤隻有擡頭才能看清楚俞溪的表情。
一雙漆黑無底的眼睛倒映出他略顯扭曲的臉。
“你和我來。”俞溪身形高挑,
“坊主,這邊都在忙着,我不能——”鐘壤偏過頭,避開與俞溪對視,“是。”
俞溪沒把鐘壤帶出去,隻是把人放在角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