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琦本來在發呆,看着他進來了,于是将自己從躺着的姿勢撐了起來,靠在床頭上。
舒煜走過去扶他:“你什麼時候能老實一點?”
小琦問:“我師父他們呢?”
舒煜:“他們在西苑的空房間裡。都沒什麼事。”
小琦這才松了一口一樣靠了回去。
舒煜看了他一會兒,他原本打了了一肚子腹稿的話卻說不出來了。他不擅長離别,他為自己的感情感到尴尬,也為别人的感情而焦慮。
小琦先開口了:“我要出去幾日,将他們送回妖族,盡快返回。”他說完擡眼打量了一下舒煜的臉色,語氣放軟道:“可以嗎?”
舒煜:“可以。”
小琦又瞄了他幾眼,低着頭說:“你受傷了嗎?你臉色很不好。”
舒煜擺擺手,說:“沒有,沒事。小琦,那個......你不是一直想回家嗎?”
琦的臉色立刻就變了:“你要回京了?”
舒煜:“......”
琦的眼神從驚訝變成了失落。
琦:“你不打算帶着我走對不對?”
舒煜:“不是的,不是我不想帶你走。我想帶你走!但是,但是你真的想一直生活在無處不在的狩妖網之下嗎?京城,皇城腳下,沒有一處是沒有狩妖網的覆蓋的。”
琦:“我懂了。是劉景的事情,我給你惹麻煩了是不是?”
舒煜沉默,他很想否認,但是就是說不出口。他内心也充斥着矛盾的感情。無論是為了小琦的安全和他的安全着想還是為了他們各自的未來着想,他都應該立刻将小琦送回妖族去。這時候就是應該說一些傷人的話,帶刺的語言。說啊!這樣一切就很簡單了。可是他就是開不了口。
舒煜總是敗給自己内心柔軟的地方,一次又一次。他自暴自棄地想:“我這樣的性格怎麼和那群老狐狸鬥?”
舒煜:“劉景是劉振的獨子,他是不可能善罷甘休的。這件事情很嚴重,如果讓他們抓到你了,你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小琦的聲音還是啞的,他勉力支撐着自己的身體,問:“那我走了,你會有麻煩嗎?”
舒煜說:“你走還是不走我都會有麻煩,但是你要是走了,至少他們不會有你這個活證據,我還有狡辯的餘地。”
小琦看着舒煜,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沉默的尴尬蔓延開來,他甚至覺得如果舒煜這個時候打他一頓出氣他可能會好受一些。
他執拗地說:“我去告訴他們這件事情與你無關。我不怕死!”
舒煜沉默地看着他,半晌突然露出一個嘲諷的笑,說:“你真的以為他們抓到了你就會放過我?你是個什麼東西?一個低賤的妖奴而已,在他們眼裡你就是一個絕頂好用的工具,一柄随時可以往我的身上開幾個窟窿的刀。就算你甯死不屈說我是無辜的,和這件事情沒有關系,難道他們不會再換一把刀嗎?把犯人在獄中折磨緻死然後再捏造證詞呈上去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小琦:“......”
舒煜:“這還算好的,他們有一百種折磨妖族的辦法,比那個鄉巴佬劉景可多豐富有趣多了。到時候隻怕他們要讓你像一個失去神智的畜生一樣表演自己的瘋病然後再指認我是你的主人。你幹嘛這樣看着我?你真的以為你到時候能夠控制自己的生死,控制你的行為嗎?别傻了!”
陳九黎不知道什麼又跟了出來,他真的很像是不放心出門遊子的母親一樣,恨不能把自己時時刻刻貼在舒煜身上。
他本來在密室門口聽着,不打算進去打擾,但是一聽裡面兩個人都拔高了音量好像馬上就能吵起來一樣,他也不管那麼多了,立刻走了進來,先是拍了拍舒煜的肩膀,勸慰道:“少說幾句,還是抓緊上路吧。杜越到了,在樓下等着你們呢。”
然後他又對小琦說:“殿下這是為了你好,來,快起來。扶着這兒點,哎呀,你這孩子!”
小琦低着頭任由“老母親”陳九黎給他套上外衣,然後将他亂糟糟的頭發給束成了個馬尾。舒煜忍不住看了他一樣,發現小琦的眼圈竟然紅了!
那個每天割自己放血玩的小琦竟然哭了!
舒煜:“.......”
小琦從床上起來,穿好外衣,然後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門口。他什麼行李也沒有。
舒煜望着他的背影,在心中不斷囑咐自己這是對的決定,但是嘴角不自主地癟了下去,眼眶已經火辣辣地燒起來了。他很想說句:“以後我們還有機會見面”或者是“等我以後發達了一定回來接你”之類的話,讓這一刻的分别不要這麼絕望。
但是他在心中苦笑道:“我還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還兩說呢。而且他以什麼身份來說出這句話呢?”
小琦說不定内心還是将所有人族都當成劉景一樣憎恨。
在他心亂如麻的時候,小琦走到門口停了下來,他轉身,但是沒有再看他:“我一直想說句:謝謝。殿下,我可能再也不會遇見比你更加好的人類了。”
然後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大概天底下所有的相聚離别都沒有什麼意義吧,但是在一種叫做“失去”的痛苦之中,人們總是想要将這一切都賦予意義。
舒煜呆坐在原地,惆怅地想:“我希望我和琦的相遇有意義。”